“野心蒙了眼。”裴硯道,“他覺得天下本該是他的。母妃早逝,先帝偏愛,少年得志,一路順遂??晌夷稿??被毒死在冷宮,尸骨無人收。我十四歲被貶出京,在邊關熬了七年。他從不知民間疾苦,也不懂什么叫絕境求生?!?/p>
沈知微轉(zhuǎn)頭看他側臉。那輪廓堅毅,眉宇間藏著多年孤冷。
“所以你登基后沒有趕盡殺絕?!彼p聲說,“裴昭余黨家屬,你全都寬免?!?/p>
“打仗可以殺人,治國不能靠殺。”裴硯說,“殺一個裴昭容易,可若開了株連先例,朝堂必亂。百姓最怕動蕩,他們只想要安穩(wěn)日子。”
沈知微點頭?!八晕抑鲝垙U除凌遲、腰斬這些酷刑。哪怕對叛臣,也依律定罪,不牽累無辜?!?/p>
“就連沈清瑤……”裴硯看向她,“她在北狄為俘,你也下令不得加害?!?/p>
“她是壞,但不該死于非刑?!鄙蛑⒄Z氣平靜,“惡要罰,可不能用更惡的方式。否則,我們就和他們一樣了?!?/p>
裴硯注視她良久,忽然笑了下。“這些年,你是越來越像這個國家的心。”
沈知微一怔。
“剛入宮時,你說你要活下去?!彼曇魷睾停昂髞砟阏f你要扳倒李氏、揭穿沈清瑤。再后來,你開始談賦稅、講水利、推女官、改醫(yī)政。你現(xiàn)在想的,不再是自己,也不是一家一姓,而是這江山能不能少些冤屈,多些活路?!?/p>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回望他。
“這幅圖上每一筆,都有你的影子?!迸岢幬兆∷旁趫D上的手,“知微壩、皇后堂、女子科舉榜、邊防哨所重建名錄……你不說功,可天下記得?!?/p>
沈知微感覺掌心被他握緊,暖意順著指尖蔓延。
“當初推行女子為官,你說會遭非議?!彼鋈惶崞鹨痪渫?,“我還跟你爭了三天?!?/p>
“結果呢?”裴硯挑眉。
“結果百姓病好了,孩子取名叫‘微娘’‘知兒’。”她笑出聲,“京郊七座醫(yī)館,全叫‘皇后堂’。”
“那是民心?!迸岢幷f,“真心為民,民必回應?!?/p>
沈知微低頭看著圖上京畿周邊一圈紅點,那是各地設立的女子醫(yī)館標記。她想起去年冬天巡查時,有個老婦拉著她的手哭:“我家閨女讀了女學,現(xiàn)在在縣里當醫(yī)吏,月月寄錢回家。”
那時她站在雪地里,聽著百姓一句句感激,突然明白——權力不是用來復仇的,是用來改變的。
“這一幅山河?!迸岢幨概c她相扣,聲音低而穩(wěn),“是你我一筆一筆改出來的?!?/p>
沈知微靠上他肩頭半寸?!皬那拔乙詾椋钪蛪蛄恕,F(xiàn)在才懂,活著還要有意義?!?/p>
“朕也曾以為,坐上龍椅就是贏。”裴硯望著圖卷盡頭,“后來才發(fā)現(xiàn),所謂盛世,不過是萬家燈火亮著,有人煮飯,有人等門,孩子能上學,老人能看病,沒人半夜被拉去充軍,沒人餓死在路邊?!?/p>
沈知微輕聲接道:“還有女子能讀書,能做官,能自己決定婚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