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坐在鳳儀殿的案前,燭火映著她手中的紙頁。那份《重修學(xué)政疏》的草稿已經(jīng)攤開許久,墨跡未干。她沒有動筆,只是靜靜看著窗外夜色。
三日前她召王令儀入宮議事,命其擬寫這份奏疏。當時幾位親近朝臣在側(cè),皆以為這是皇后對新妃的例行考校。唯有沈知微清楚,這一局棋,從王令儀踏入宮門那一刻就開始了。
第二日午后,偏殿茶會如期舉行。幾名文官列席旁聽,茶香裊裊升起時,王令儀步入殿中。她穿一身素青宮裙,發(fā)間簪一朵玉蘭,行禮落座,動作規(guī)矩得挑不出錯。
“昭容請先陳策。”沈知微開口。
王令儀抬眼,聲音平穩(wěn):“學(xué)政之本,在于經(jīng)義。世家傳承百年,熟讀典籍,通曉禮法,理應(yīng)為朝廷舉賢。今驟削薦額,寒門無序涌入,恐亂綱常。”
她說完,殿內(nèi)幾位出身世家的官員微微頷首。
沈知微不語,只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八個字: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接著她提筆疾書,一氣呵成。不到半炷香時間,一篇《寒門興則國運昌》已落筆成文。她將紙張遞給內(nèi)侍,命其當眾宣讀。
文中講前朝因世家壟斷仕途,導(dǎo)致地方豪強橫行,百姓流離,最終激起民變;又說太祖起于布衣,身邊謀士多出自寒門,方有開國氣象。最后寫道:“若今日閉塞寒門之路,他日誰肯為國效力?”
話音落下,滿殿寂靜。
王令儀坐在原位,手指輕輕扣住茶杯邊緣。她沒說話,目光卻落在那篇文章上,久久未移。
沈知微察覺時機已到,心中默念:心鏡啟動。
三秒后,冰冷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她說的……竟是我少年時讀《貞觀政要》所思……為何如今卻被家族束縛至此?】
沈知微垂下眼簾,指尖輕點桌面。她知道,這個人心里還有光。
她緩緩開口:“昭容以為,若天下寒門皆不得進,百年之后,朝廷將由何人執(zhí)掌?”
王令儀抬頭,眼神有一瞬的晃動。
“恐怕……”她停頓片刻,“盡是尸位素餐之徒?!?/p>
沈知微點頭:“那你我之爭,豈非舍本逐末?真正該爭的,是這個江山該由誰來治理?!?/p>
王令儀沒再回答。她低頭看著那篇策論,嘴唇微動,像是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茶會散后,沈知微留下謄抄稿本。她親手將全文抄了一遍,放入一個淺青色封套中,命人送往云瀾閣。
第三日清晨,宮中傳來消息:昭容王氏閉門謝客,整日伏案疾書。傍晚時分,她派人送來一封密信,只有寥寥數(shù)語——
“愿詳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