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遠去,沈知微的手還停在火盆邊。
灰燼飄起,落在她指尖,她沒有抖落。內侍跪在殿外,聲音平穩(wěn):“娘娘,王令儀昨夜子時誕下麟兒,母子平安?!?/p>
她收回手,拂了拂袖口的余灰。“接生的是哪幾位嬤嬤?”
“是尚宮局指派的陳、李兩位老嬤嬤,還有太醫(yī)院的張院判守了一夜?!?/p>
“查過她們近三日的出入記錄沒有?”
“查了,無異常?!?/p>
她點頭,目光落在案上未燒盡的奏報殘角。那點墨漬還在,像一塊未揭完的舊疤。她沒再說話,只讓人將灰掃凈,重新鋪開一張空白折子。
天剛亮,乾清宮傳來消息:陛下親臨產房,當場賜爵“鎮(zhèn)國公子”,并命禮部擬詔,三日后行冊封禮。
消息傳開,鳳儀殿外腳步漸多。女官捧著賀禮名冊進來,低頭念道:“各府送來的金鎖、玉佩、長命鎖共計一百七十三件,已登記造冊?!?/p>
沈知微翻著名冊,手指在幾個姓氏上頓了頓?!巴跫宜土耸裁??”
“一對白玉麒麟,刻著‘承恩永固’四字?!?/p>
她合上冊子?!八腿ネ蹂鷮m中,就說本宮替她謝了。”
話音未落,外頭又來人報:早朝上,禮部尚書出列,稱“庶妃之子無爵例”,請陛下收回成命。
她起身,披上外袍?!白?,去前殿?!?/p>
百官已在金殿站定。裴硯坐在龍椅上,臉色沉靜。禮部尚書躬身立于階下,手中捧著一卷古籍。
“《周禮·宗典》有載:嫡庶有別,位分不可僭越。今王令儀僅為妃位,其子未奉正統,若貿然封爵,恐亂宗法,動搖國本?!?/p>
戶部一位侍郎立刻附和:“先帝在位三十七年,未曾破此例。若今日開先河,他日諸皇子心生不滿,豈非引禍于后宮?”
言罷,數名大臣齊齊跪下,叩首請命。
沈知微從側門步入大殿,腳步不急不緩。她走到丹墀中央,看向裴硯:“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p>
裴硯抬眼。
“禮制為何而設?”
無人應答。
她繼續(xù)說:“是為了安社稷,穩(wěn)民心,定尊卑??扇缃褚粋€剛出生的孩子,連眼睛都未睜開,就被你們用條文壓住前程。這是護禮,還是毀德?”
禮部尚書抬頭:“娘娘此言差矣!祖宗成法,豈能因一時之喜而廢?”
“祖宗成法?”她冷笑,“前朝景和帝年間,庶出三皇子因戰(zhàn)功卓著,封郡王,領兵鎮(zhèn)北。那份詔書還存于內閣檔案。你敢說那是亂法?”
尚書語塞。
她轉向群臣:“你們口口聲聲禮制,可曾想過,若王妃勤勉奉職,協理六宮,育有皇嗣,卻因出身被拒于爵位之外,今后誰還肯為后宮盡力?”
沒人說話。
她抬起手,女官立刻呈上一份黃絹?!斑@是先帝手詔副本,寫明‘凡育皇嗣者,不論嫡庶,皆可依功請封’。你們不是講禮嗎?那就按先帝定下的規(guī)矩來。”
大殿安靜下來。
這時,一名御史突然出列,雙膝跪地,聲音發(fā)顫:“娘娘!若此例一開,將來庶孽爭權,嫡脈受壓,宗廟何安?臣愿以死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