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廣場的晨光落在青銅巨鼎的模具上,熔爐口泛著暗紅的光。百姓圍在遠(yuǎn)處,踮腳張望,孩童被大人抱在肩頭,手里攥著剛學(xué)會的童謠紙條。
沈知微站在高臺邊緣,手中名單已被揉得發(fā)軟。昨夜她親眼看著第一批女子醫(yī)者踏上赴隴右的馬車,那個捧布條的女孩走在最前頭,背影挺得筆直。如今這份名單已不再只是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正走向山野村落,把藥箱背進(jìn)千家萬戶。
禮官遲遲未到,銘文銅板仍未呈上。
她目光掃過鑄鼎區(qū),幾名老匠人低頭守在爐邊,手微微發(fā)抖。其中一人額角滲汗,眼神躲閃。她不動聲色閉眼一瞬——心鏡啟動。
三秒內(nèi),那老匠人心底閃過一句:“……那密信,真要藏進(jìn)去嗎?”
她睜開眼,指尖輕輕壓了壓袖口。
諜網(wǎng)女官悄然退下,帶人封住熔爐后巷。她提筆蘸墨,在黃絹上寫下新的銘文:“仁政安邦,革故鼎新,帝后同心,天下歸心?!?/p>
裴硯立于她身側(cè),玄袍襯得身形如松。他看了她一眼,她點頭。他接過火令旗,揮手一揚(yáng)。
引渠點燃,金液奔涌而出,順著溝槽流入巨模。銅水翻滾,熱浪撲面,映得人臉通紅。百姓屏息凝神,連孩童都閉了嘴。
鼎成之時,異香自銅??p隙中逸出,彌漫全場。有人低聲說這是吉兆,也有人嘀咕“鼎成則亂起”,話音未落便被旁人拉住閉嘴。
百官列于階下,神色各異。有幾位世家出身的老臣臉色鐵青,彼此交換眼神。他們曾試圖阻攔女子行醫(yī),如今卻只能看著新政一步步化為國家重器。
沈知微走近鼎身,指尖輕撫尚未冷卻的紋路。她本欲退開,忽覺鼎腹暗紋排列不對——非禮制所載的云雷紋,而是交錯的回字格,夾雜著極細(xì)的刻痕。
她不動聲色退后半步,借整理衣袖之機(jī)再次啟用心鏡系統(tǒng)。少府監(jiān)一名年輕官員正低頭記錄流程,她鎖定其心聲。
三秒——【只要這鼎立起,前朝血脈就有復(fù)燃之機(jī)】。
她轉(zhuǎn)身走到裴硯身邊,低語幾句。
裴硯眸光一沉,當(dāng)即下令:“封鼎七日,祭天告祖。此間任何人不得觸碰,違者以謀逆論處?!?/p>
圣旨宣畢,百姓雖不解,卻無人喧嘩。他們信這位皇后,也信眼前這座即將升起的鼎。
夜深,地窖入口設(shè)在太廟偏殿下方,由四名禁軍把守。沈知微披著黑斗篷,裴硯執(zhí)燈在前,二人并肩走下石階。
鼎底夾層用銅釘封死,需拆解六顆鉚釘才能開啟。裴硯親自動手,扳手?jǐn)Q動時發(fā)出沉悶聲響。最后一顆釘子拔出,夾層彈開,里面藏著一封用油布包裹的信。
信是血書,字跡歪斜卻用力:“吾乃先太子遺孤,藏身民間三十載,不敢露面。今聞帝妃鑄鼎,天下歸心,舊部將借機(jī)起事,逼我出面稱主。我不愿再起刀兵,只求一命茍存,余眾若聚,望陛下寬恕底層受蒙之人?!?/p>
落款無名,只畫了一枚殘缺的玉璽印。
沈知微看完,久久未語。
裴硯將信遞回她手中,“你想如何處置?”
“公開,會引發(fā)恐慌。銷毀,又難平猜測?!彼种改﹃偶堖吘?,“但他們已經(jīng)沒有根了。前朝舊臣死的死,降的降,連這塊玉璽都只剩個輪廓?!?/p>
“你是說,他們連復(fù)國的資格都沒有?”
“是。真正想打仗的,早就動手了。寫這封信的人,是在求生,不是求勝?!?/p>
裴硯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黎明時分,太廟廣場再度聚滿百姓。鎮(zhèn)國鼎已完成最后打磨,巍然矗立于基座之上,鼎身高九尺,象征九州太平。陽光照在鼎身,銘文清晰可見。
沈知微登上高臺,身后跟著捧焚爐的小宦官。她當(dāng)眾展開那封血書,一字一句念完內(nèi)容。
臺下鴉雀無聲。
“前朝已亡三十余年,血債早已清算?!彼穆曇舨桓?,卻傳得很遠(yuǎn),“這個人躲了三十年,不是為了復(fù)仇,是為了活命。而那些還想借他名義鬧事的人,不過是不甘失勢的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