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將那張燒盡的信紙余燼掃入硯臺角落,指尖在桌沿輕輕一叩。她沒有抬頭,只對門外說:“把昨夜查到的賬目抄本拿來。”
宮女很快遞上一疊紙。她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戶部去年秋稅盈余的條目上。六百萬石糧食,報的是“倉儲損耗”,可地方折子卻寫著“收成豐稔”。她合上本子,擱在一旁。
天剛亮,內(nèi)侍來報早朝已備。她起身整理衣袖,白玉簪穩(wěn)穩(wěn)插在發(fā)間,未有半分偏移。
太極殿上,百官列班。裴硯坐于龍座,神色沉靜。沈知微立于左側(cè)鳳位,待禮官唱罷昨日政事,她緩步出列。
“臣妾啟奏陛下?!彼穆曇舨桓撸瑓s清晰傳至殿角,“今歲河南旱情未解,百姓困苦。妾請減免災(zāi)區(qū)三年田賦,以安民生。”
禮部尚書立刻出列:“皇后此舉雖仁,然祖制明言,賦稅定額不可輕動。若開此例,恐各地效仿,國庫難支?!?/p>
戶部侍郎緊隨其后:“眼下軍餉、河工皆需用度,再減賦稅,財政不堪重負?!?/p>
御史大夫上前一步,語氣更重:“后宮干政,已有悖禮法。今竟于朝堂議國策,豈不亂綱常?《祖訓(xùn)》有載,婦人不得預(yù)外朝之事!”
三人一字排開,聲勢逼人。幾位老臣低頭不語,年輕官員面露猶豫。
沈知微不動聲色,心中默念——心鏡系統(tǒng),啟動。
第一道心聲掠過:禮部尚書腦中閃過族中子弟接連落第的畫面,心頭浮出一句——女子科舉已成禍患,若再設(shè)官學(xué),我族仕途斷絕。
第二道:戶部侍郎想到庫房暗格里的密賬,冷汗悄然滲出——去年貪下的三十萬兩還沒填平,哪敢再查賬?
第三道:御史大夫眼前浮現(xiàn)裴昭親筆書信,許諾事成之后擢升左都御史——如今站隊,只看今日。
三秒結(jié)束,她已了然。
她抬眼,看向禮部尚書:“大人憂心仕途壅塞,實乃為國著想??扇ツ昕婆e,寒門登第者不足三成,世家子弟占去七成。若天下才學(xué)皆被一族所壟,百姓如何服氣?”
老尚書臉色微變,未及開口,她又轉(zhuǎn)向戶部侍郎:“大人說財政吃緊,那妾問一句——去年秋稅盈余六百萬石,今存何處?可有明細呈報?若能厘清去向,撥出十萬石用于女子官學(xué),是否可行?”
侍郎喉頭一緊,嘴唇微動,終未出聲。
她再看向御史大夫:“昨日本宮聽聞,您在私邸曾贊女子科舉‘開風(fēng)氣之先’。不過一日,為何今日反斥其亂綱常?是昨非今是,還是另有緣由?”
殿中一片寂靜。幾位中立大臣exchangedglances,有人微微點頭。
裴硯坐在上方,目光掃過群臣,終是開口:“皇后所提三項,朕準議?!?/p>
他聲音不高,卻如鐵錘落地。
“其一,災(zāi)區(qū)減賦,由戶部會同地方核查,擬定細則上報;其二,女子官學(xué)經(jīng)費,暫從皇莊歲入中劃撥五萬兩,試行三年;其三,寒門薦舉之途,禮部即日起修訂條令,不得設(shè)限出身?!?/p>
禮部尚書還想再言,裴硯抬手止住:“祖制固然重要,可太宗開科取士時,也曾被人罵作‘亂政’。若一味守舊,大周何談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