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卒跪在殿外,雙手舉著信紙,膝蓋沾了泥。沈知微接過那封急報,掃了一眼內(nèi)容,眉頭未動,只將紙折起塞進袖中。
她轉(zhuǎn)身對身旁隨從道:“傳令下去,江北兩名農(nóng)政官即刻啟程,帶松江耕作圖去教百姓翻土?!?/p>
話音剛落,內(nèi)侍匆匆走來,低聲稟報:“陛下已在紫宸殿候您,早朝即將開始,商賈入仕的奏議今日要定?!?/p>
沈知微點頭,整了衣袖,抬步往正殿走去。
殿內(nèi)百官已列班站定。裴硯端坐龍椅,目光沉穩(wěn)。沈知微行至文官前列,垂手而立。
禮部尚書趙元朗出列,聲音洪亮:“臣請暫緩商籍入仕之策。自古士農(nóng)工商,各有本分。商人逐利,豈可執(zhí)掌公權?若此例一開,綱常崩壞,朝廷體統(tǒng)何存?”
工部尚書孫維禮隨即附和:“江南已有試點,然商賈不通經(jīng)義,不曉禮法,任其為吏,恐亂政令。更怕他們以財通路,買官賣爵,貽害無窮?!?/p>
幾名老臣接連開口,言辭激烈。
沈知微不動聲色,默念口令。心鏡系統(tǒng)啟動,三秒之內(nèi),她鎖定了孫維禮的心聲——“我兒苦讀十年,若讓販夫與他同列朝堂,顏面何存?”
她收回神思,轉(zhuǎn)向裴硯,語氣平靜:“有人反對,并非為國計民生,而是怕自家子弟失了獨占之路?!?/p>
裴硯眸光一閃,抬手壓下喧嘩。
“去年黃河決堤,是誰運糧十萬石到災區(qū)?”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所有議論,“不是戶部,是徽州鹽商汪氏。前月北狄犯邊,是誰捐銀三十萬兩助軍餉?不是世家大族,是蘇杭織坊十三行。”
殿中安靜下來。
裴硯繼續(xù)道:“他們在危難時能救國,太平時為何不能治國?”
無人應答。
沈知微上前一步,取出一份冊子交給內(nèi)侍,命其傳閱。
“這是《商賈助國實錄》,記錄各地商行近年修橋鋪路、興辦學堂、賑災輸糧的事跡。江南試點‘商籍入吏’一年,地方稅收增加三成,民間訴訟減少一半。商人不是只會囤貨居奇,他們懂市價、通物流、善調(diào)度,正是眼下新政最缺的人才?!?/p>
她停頓片刻,環(huán)視群臣。
“如今流民授田,需人管理賬冊、分配種子、監(jiān)督耕種;醫(yī)館推廣,要人采辦藥材、運輸器械;海貿(mào)重啟,更需熟悉航線、關稅、外邦行情之人。這些事,靠死背經(jīng)書的書生做不來,也做不好。”
趙元朗臉色發(fā)白,嘴唇微抖。
“可……若人人皆可為官,讀書何用?”
“讀書有用?!鄙蛑⒋鸬酶纱?,“但不止一條路。寒門子弟十年苦讀可入仕,為何納稅三萬兩、無劣跡、通文墨的商人就不行?他們繳的稅,養(yǎng)的是朝廷,救的是百姓。今日不許他們?nèi)胧?,明日誰還愿輸財報國?”
這句話落下,幾位曾受商賈資助的老臣低下頭,不再言語。
裴硯緩緩起身,走到案前,提起朱筆,在詔書上寫下批語。
“自即日起,凡納稅達三萬兩、無劣跡、通文墨者,經(jīng)考核可任地方實務官職。中央六部設‘商政參議’一名,試行為期三年。政績卓著者,可升遷重用?!?/p>
詔書宣讀完畢,殿內(nèi)氣氛驟變。
那些原本冷笑的面孔,此刻僵住。而站在后排的幾名年輕官員,眼神亮了起來。
沈知微轉(zhuǎn)頭看向殿外。
陽光照在宮道上,幾名身著素錦長袍的男子正低頭等候召見。他們手中捧著賬冊與土產(chǎn),神情拘謹卻堅定。
她喚來陳硯之。
“你是寒門出身,又懂新政,待會帶他們?nèi)フ绿?。把松江的耕作圖、授田名冊抄一份給他們。讓他們知道,農(nóng)政與商路,從此一體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