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在《全國醫(yī)館診療總錄》的封面上,沈知微合上冊子,指尖從紙頁邊緣滑過。她起身將書放入柜中,轉身時袖擺帶起一陣風,吹斜了案頭一盞燈。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內(nèi)侍來報早朝已備。
她整了整衣襟,未再多言,抬步出殿。
紫宸殿內(nèi),百官列立。丹墀之上,裴硯端坐龍椅,目光沉靜。沈知微緩步上前,立于文官之首,低垂眼簾,似在等待時機。
一名老臣率先開口:“近日邊關雖定,然國庫未豐,望朝廷節(jié)用度,減冗支?!?/p>
另一人附和:“江南新設醫(yī)館七十余所,耗費頗巨。若再興他項,恐百姓賦稅難承。”
沈知微緩緩抬頭,掃視群臣。她不動聲色地默念口令,心鏡系統(tǒng)悄然啟動。
第一位反對者——戶部右侍郎周崇安,心聲浮現(xiàn):此策若行,我族私田必被清查,豈容其成?
第二位——禮部尚書趙元朗:寒門子弟讀書入仕,世家門第何存?斷不可縱!
第三人——工部左參議孫維禮:若均田丈量天下荒地,我鄉(xiāng)族親舊莊皆在其中,一旦清查,禍患無窮。
三人心思各異,卻同為私利。
她收回視線,向前一步。
“諸位所慮,無非是怕新政擾民、耗財、損制?!彼穆曇舨桓?,卻清晰傳至殿角,“可我想問一句,眼下流離失所者九萬余人,荒地十七萬畝無人耕種,這難道不是更大的亂?”
她抬手示意,內(nèi)侍立即捧上兩冊文書。
“這是戶部實地核查的《荒地登記清冊》,每一塊地都注明位置、面積、歸屬現(xiàn)狀。另一本是《流民安置調(diào)研錄》,記錄了十二州災后百姓去向與生存狀況?!?/p>
文書由太監(jiān)遞至各位大臣手中。
有人翻看幾頁,眉頭微皺。
“均田并非奪人良產(chǎn)?!鄙蛑⒗^續(xù)道,“而是將無主荒地重新分配,按戶授田,三年免稅,五年納半賦。既安流民,又增糧產(chǎn)。若地方豪強占荒不耕,一經(jīng)查實,土地收回,轉授貧戶?!?/p>
周崇安立刻出列:“娘娘此言差矣!祖制有云,土地私屬,不得擅動。今若開此先例,日后恐生紛爭。”
“祖制也說,民為邦本?!彼粗?,“大人昨夜家書中還提‘莊子需擴’,今日卻言‘民不受擾’,敢問,您要護的是百姓,還是自家田畝?”
周崇安臉色一變,嘴唇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滿殿寂靜。
沈知微轉向趙元朗:“再說興學。如今醫(yī)館已有成效,百姓識得病癥,知求官醫(yī)。若能再設鄉(xiāng)學,教孩童識字明理,將來便可自讀政令、懂法守規(guī),何須事事仰賴官吏?”
趙元朗冷聲道:“讀書非人人可為。寒門子弟能識幾個字便罷了,若個個都想做官,朝廷體統(tǒng)何在?”
“朝廷體統(tǒng),不在堵人前路,而在選賢任能?!彼Z氣依舊平穩(wěn),“鄉(xiāng)學不設門檻,只考勤勉。每年由州府統(tǒng)一考試,擇優(yōu)送入縣學,再逐級選拔。所費不過冗官一年俸祿的三成,卻可育千名基層吏員。這些人懂農(nóng)事、知民情,遠勝空談經(jīng)義之輩?!?/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
“你們擔心動搖世家根基,我明白。但天下不止有你們這些高門之后,還有千千萬萬面朝黃土的人。他們不是累贅,是大周的脊梁?!?/p>
裴硯始終未語,此時輕輕點頭。
沈知微取出一份草詔:“此為‘均田興學’新政草案。其一,設立‘清田司’,專責核查各地荒地與隱田,嚴禁豪強兼并;其二,每州增設五所鄉(xiāng)學,優(yōu)先錄用流民子弟入學;其三,三年內(nèi)完成首批十萬流民授田,由戶部與工部協(xié)同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