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起身走到簾邊,伸手翻開其中一本。紙上寫著一個村莊的名字,全村三百口人,靠野菜度日,縣令上報時竟稱“百姓安樂,無須賑濟”。
她合上本子,問:“此人是誰提名的?”
無人作答。
她知道答案。那是先帝年間由權(quán)臣舉薦的官員,后來依附裴昭,僥幸未被清算。如今還留在任上,繼續(xù)裝聾作啞。
“罷了。”她轉(zhuǎn)身走回座位,“先把該查的賬查清。人可以慢辦,糧不能晚發(fā)。”
太子聽著,默默記下。他知道母親不會輕易動怒,可一旦她說“罷了”,便是已動殺機。
殿外傳來鐘聲,九響之后,余音散盡。
這時,一名內(nèi)侍匆匆走入,手中拿著一封信函。他走到太子身邊低語幾句,太子臉色微變。
沈知微察覺,問:“出了何事?”
“南苑送來書信。”太子說,“父皇留諭:凡軍國重事,可問皇后?!?/p>
她怔了一下,隨即垂眸。那句話簡單,卻重如千鈞。她知道裴硯說過不再預(yù)政,可這一句,仍是為她撐了腰。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撫了撫袖口的暗金云紋。
陽光照進大殿,落在空置的太上皇座前。那張矮凳還在,軟墊整齊,仿佛隨時會有人坐下。工匠昨夜趕工做成,沒人敢撤。
她知道,那個位置永遠不會空。哪怕人不在,影子也在。
“接下來呢?”太子問。
“查倉?!彼f,“從北地三倉開始,逐府逐縣核對存糧數(shù)目。派出采風(fēng)司密探,直插基層,不準(zhǔn)地方官互相通風(fēng)?!?/p>
“若有人阻攔?”
“抓?!彼曇艉茌p,卻斬釘截鐵,“第一個抗命的,就地免職,押送京獄?!?/p>
太子點頭,提筆寫下命令。
沈知微重新坐下,繼續(xù)翻閱奏章。她看到一份來自西北的急報,提到邊境商路恢復(fù)通行,民間交易漸旺。她嘴角微動,終究沒有笑出來。
這些太平景象,都是用血換來的。
她記得前世死前那一刻,被人按在祠堂地上,耳邊是嫡母李氏冷笑著說“賤婢也配活”。那時她連哭都喊不出聲。如今她坐在這里,一句話就能決定萬人命運。
不是復(fù)仇讓她走到今天,是活著本身。
“母后。”太子忽然抬頭,“兒臣還有一事不明?!?/p>
“你說?!?/p>
“您為何堅持讓我等五日,才推行減賦?明明越快越好?!?/p>
她放下筆,看著他:“你可知一道詔書下去,下面會怎么做?”
“如實執(zh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