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朱筆,案上那份七州田畝核查的欽差名錄已批完最后一行。燭火微微晃了一下,她抬眼看向窗外,天邊剛泛起青白,宮道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禮部官員提前入殿布置今日大典。
她起身整理鳳袍,雪鳶捧著象牙笏板跟在身后。走過長廊時,聽見遠處傳來孩童清亮的聲音:“太孫要立了,爹說以后還是姓裴的坐龍椅?!蹦锹曇魩еσ?,像是街頭新傳的童謠。
太極殿前,百官早已列隊等候。丹墀之上空著位置,黃綾鋪地,香爐升起淡淡青煙。裴硯從乾清宮方向走來,玄色龍袍繡金紋,腰間佩劍未出鞘,腳步沉穩(wěn)。他登上高臺,目光掃過群臣,沒有說話。
沈知微緩步走上鳳座旁的位置,與裴硯并肩而立。這一刻,朝堂靜得聽不見一絲雜音。
辰時三刻,內(nèi)侍捧出詔書,聲音高亢:“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長子之嫡長子,生而聰慧,舉止端方,天命所歸。今立為皇太孫,承大統(tǒng)之望,續(xù)三代正統(tǒng)。欽此。”
百官伏地,齊聲道:“陛下圣明,太孫天命所歸!”
呼聲如潮,震得檐角銅鈴輕響。
可人群中仍有幾人低頭不語。禮部尚書趙元修握著笏板的手緊了緊,筆未落墨。他身旁幾位老臣交換了眼神,眼中皆有遲疑。立儲本該循序漸進,如今越過成年親王,直立幼孫,是否埋下權(quán)爭隱患?
裴硯似有所察,開口道:“朕立儲,非為眼前安穩(wěn),而是為百年基業(yè)?!彼穆曇舨桓?,卻壓住了所有暗流,“大周需三代明君,而非一代強主?!?/p>
沈知微側(cè)目看他一眼,隨即轉(zhuǎn)身走下臺階。
東宮方向,一名小宦官牽著個穿明黃錦袍的孩子快步而來。那孩子約莫五歲,眉眼清秀,走路時努力挺直脊背,卻仍掩不住緊張。到了殿前,他停下腳步,望著滿朝文武跪伏的場面,手指微微發(fā)抖。
沈知微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怕嗎?”她問。
孩子咬了下嘴唇,搖頭,可眼眶已經(jīng)紅了。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你是未來的主君,不怕錯,只怕不敢擔責任。祖母在這里,沒人會責怪你怯場。”
孩子抬頭看她,喉嚨動了動,“我……我不想讓父王失望?!?/p>
“你不會?!彼f,“記住,仁者不懼,不是不害怕,是明知怕也要往前走。”
她伸手拂過他額前碎發(fā),站起身,牽著他一步步走向丹墀。
裴硯伸出手,將孩子抱上高臺。三人并立于日光之下,影子連成一線。
百官再次叩首,這一次,聲音比先前更齊,更低沉,也更誠服。
趙元修終于提筆,在禮冊上寫下“皇太孫冊立”四字。墨跡落下那一刻,他身邊的老臣輕輕嘆了口氣。
大典結(jié)束,百官退場。
沈知微牽著太孫的手走出太極殿。陽光照在孩子臉上,他眨了眨眼,忽然小聲問:“祖母,剛才所有人都跪著,是不是以后他們都要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