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五日,太極殿外設(shè)起講壇。沈知微立于臺前,手中捧著一本泛黃醫(yī)書。
“這是前朝女醫(yī)安芷留下的《遺方錄》?!彼_首頁,“她一生行醫(yī),不收分文,死后連墓碑都沒有。這些方子曾救過無數(shù)人命,后來卻被藏進庫房,無人問津?!?/p>
臺下站著太醫(yī)、學(xué)政官員和各州代表。有人皺眉,有人低頭。
“有人說我逾越禮法,擅自改太醫(yī)院規(guī)。”她合上書,抬頭看向眾人,“可我想問一句——若救人性命是錯,那什么才是對?若讓百姓少受些苦是僭越,那這禮,是誰定的?”
沒人回答。
裴硯站在偏殿窗后聽著。直到人群散去,他才走出來,在御花園湖畔找到她。
“為何不全免?”他問,“你有銀子,也有權(quán)?!?/p>
她正看著湖面飄過的柳葉,聽了這話,輕輕搖頭:“父愛子,必授之以漁,而非終身喂食。百姓惜這兩日,才會年年盯著官府開不開門,供不供藥。一旦全免,就成了理所當(dāng)然。哪天缺了藥,反成怨恨?!?/p>
裴硯沉默片刻:“你總想得比別人遠?!?/p>
她笑了笑,沒接話。
這時,太醫(yī)院院判匆匆趕來,手里捧著一份匯總文書。他喘著氣,聲音發(fā)抖:“娘娘……各州快報剛到。自推行新方以來,疫病死亡人數(shù)降了七成。累計救治……已超百萬。”
沈知微接過文書,一頁頁翻過。數(shù)字密密麻麻,每一筆都對應(yīng)著活下來的人。
她停下動作,低頭看著書封上“安芷”二字。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拂過眼角。
“安姐姐,”她輕聲說,“你的藥,終于救到了人?!?/p>
院判望著她背影,忽然跪地叩首:“老臣愿主持編纂《惠民診療錄》,將您所授諸方列為首卷,傳之后世?!?/p>
她伸手扶起老人:“不是我的方子,是她的?!?/p>
裴硯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扶著老太醫(yī)慢慢走遠。陽光落在她肩頭,藥箱上的銅扣閃了一下光。
幾天后,京城街頭多了許多掃街的身影。都是曾經(jīng)領(lǐng)過藥的人,自發(fā)前來清掃街道。孩子們在巷口唱起新編的童謠:“初一十五不開門,百姓等著見恩人?;屎蟛皇翘焐舷桑瑓s是人間活菩薩?!?/p>
西北某小鎮(zhèn),一間低矮的土屋前,一個男人正把藥渣倒進灶膛。屋里傳來嬰兒啼哭,女人虛弱地喊他拿水。他回頭看了眼墻上貼的醫(yī)館告示,用炭筆在“已領(lǐng)藥”三個字上畫了個勾。
同一時刻,江南一處莊園內(nèi),管家急步穿過回廊,將一張紙條交給主母。主母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京城醫(yī)館新政推行順利,藥材消耗超出預(yù)估三成?!?/p>
她捏著紙條的手指微微用力,抬頭問:“咱們的藥鋪,這個月賣了多少高價止咳散?”
“回主母,比上月多出五倍?!?/p>
她冷笑一聲:“都說皇后仁善,我看她是逼我們斷財路?!?/p>
話音未落,窗外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一支細小竹管從窗縫插入,輕輕落在桌角。
沈知微坐在宮中批閱各地醫(yī)館匯報文書,忽然聽見女官低聲稟報:“娘娘,諜網(wǎng)截獲一批異常交易記錄,涉及十二州三十七家私藥鋪,均在囤積與惠民藥方相同的藥材?!?/p>
她放下筆,抬眼問:“來源查了嗎?”
“正在追查?!迸兕D了頓,“但有一家藥鋪的東家,是王家遠親?!?/p>
沈知微盯著那份名單,指尖緩緩劃過紙上一個名字。
藥箱放在她腳邊,銅扣又一次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