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沈知微仍在鳳儀殿內執(zhí)筆批閱。燭火映著她的側臉,紙頁翻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殿中格外清晰。她剛在一份田畝清查奏報上寫下“查”字,門外便傳來腳步聲。
裴硯走了進來,手中未持任何儀仗,只穿著一件深色常服。他站在案前,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桌上堆積的文書。
“還在看這些?”他問。
她放下筆,抬眼看他,“有些賬目不對。邊州上報稅銀充盈,可民間卻有農(nóng)戶賣地繳稅。若只是執(zhí)行偏差,倒還說得通??扇粲腥私栊抡P剝百姓……那這政令,就成了害民的刀。”
裴硯沉默片刻,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夜風灌入,吹得燭焰晃了兩下。
“明日朕陪你走一趟?!彼f。
她沒料到他會親自去,抬頭看著他。
“你身為帝王,微服出宮,風險太大?!?/p>
“正因為是帝王,才更該知道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彼D過身,“明早三刻,宮門西側角門等你?!?/p>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亮。沈知微換了一身素藍布裙,發(fā)間插一根木釵,外罩一件灰青披風。她在角門處見到了裴硯。他已扮作郎中模樣,背著一只舊藥箱,臉上略施薄粉遮掩輪廓,眉宇間的威壓被刻意壓低。
兩人未帶隨從,悄悄出了宮城,一路向京郊小鎮(zhèn)行去。
路上行人漸多。挑擔的、趕車的、挎籃的農(nóng)人陸續(xù)進城。一個老農(nóng)坐在路邊石上歇腳,褲腿卷到膝蓋,腳上布鞋磨出了洞。
沈知微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問:“老人家,今年收成如何?”
老農(nóng)嘆了口氣,“收是收了,可稅漲了三成。說是修河堤,可我家那塊地昨兒被官差征去墊了官道,連糧種都還沒收回?!?/p>
旁邊另一個漢子低聲接話:“縣里老爺們昨夜擺酒,我親眼瞧見抬進去五口豬,十壇酒。哪像缺錢修堤的樣子?分明是借名頭撈銀子。”
沈知微不動聲色,只低頭整理袖口。她悄然啟動心鏡系統(tǒng),目光掃過街角一名差役。
三秒倒計時開始。
【上頭讓壓糧價,可老爺說‘百姓多繳一文,咱們多賺五文’】
機械音落下,她指尖微緊。
那人穿著褐色短衣,腰間掛一塊銅牌,左耳缺了一小角。她記下了。
裴硯站在不遠處一家茶攤前,買了兩碗粗茶。他端著茶走來,遞給老農(nóng)一碗。老農(nóng)受寵若驚,連連擺手。
“喝吧。”裴硯說,“趕路的人,誰都不容易?!?/p>
老農(nóng)接過茶,捧在手里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