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路遠身后輕輕合上,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仿佛隔絕出了一個與外界截然不同的隱秘空間。套房客廳的燈光柔和,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在昂貴的地毯上。
蘇晚晴站在客廳中央,并沒有立刻坐下。她似乎有些無措,手指下意識地絞著薄開衫的衣角,這與她平日里作為省報首席記者的干練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她飛快地抬眸看了一眼路遠,又迅速垂下,臉頰上的紅暈似乎更深了些。
路遠沒有催促,他走到迷你吧臺旁,背對著她,用盡量平常的語氣問:“喝點什么?茶,還是水?”這個動作既給了她平復心情的時間,也為自己理清紛亂的思緒爭取了片刻。
“水……謝謝。”蘇晚晴的聲音細微。
路遠倒了兩杯水,轉身將其中一杯遞給她。他的目光沉靜,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走到沙發(fā)旁,自己先坐了下來,姿態(tài)看似放松,實則每一根神經都繃緊著。他沒有選擇單人沙發(fā),而是坐在了長沙發(fā)的一端,留下足夠的空間,既不失禮,也保持了距離。
“坐吧,蘇記者?!彼噶酥笇γ娴奈恢茫Z氣平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這么晚過來,是采訪上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這是一個安全的話題切入點,他將她的到訪定義在工作的范疇內。
蘇晚晴依言坐下,雙手捧著微涼的水杯,仿佛從中汲取一絲勇氣。她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時,眼神里多了幾分堅定。
“不是工作的事?!彼穸怂囊龑В抗庵敝钡乜聪蛩?,那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愫,有緊張,有羞澀,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坦誠,“路書記,我……我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路遠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動作不疾不徐,內心卻已波瀾暗起。
“這一切……在這里‘偶遇’,入住同一家酒店,在餐廳,在工業(yè)園區(qū)……都是我刻意安排的。”蘇晚晴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像是一顆顆小石子投入路遠的心湖,“我知道您的考察行程,我調整了我的采訪計劃,就是為了……能有機會再見到您。”
空氣仿佛凝滯了。路遠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他猜到了,從第一次在酒店大堂“偶遇”時心底那一絲微妙的異樣,到后來接二連三的巧合,他并非毫無察覺。只是,他未曾想到,蘇晚晴會如此直接、如此徹底地攤牌。這份大膽和坦誠,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路遠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目光掠過她泛紅的臉頰,落在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睫毛上。他能感受到她此刻劇烈的心跳,幾乎能聽到那鼓點般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里回響。
“為什么?”良久,路遠才沉聲問道。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克制下的沙啞。
蘇晚晴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或者說,她正在組織語言,如何將內心深處積壓多年的情感,清晰地表達出來。她放下水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路書記,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陷入了回憶,“不是在高速上,也不是在省里的某個會議。是更早,大概四年前,您在青溪剛推行‘三駕馬車’不久,面臨很大阻力的時候。我當時還只是個實習記者,跟著老師去做一個關于基層改革阻力的內參調研?!?/p>
路遠微微蹙眉,在記憶中搜尋。四年前的青溪,風雨飄搖,他確實接待過不少調研團隊。
“那天,您在會議室里和一群本地勢力據理力爭,言辭犀利,邏輯清晰,面對圍攻毫不退縮?!碧K晚晴的眼神有些迷離,仿佛穿越回了那個充滿火藥味的會議室,“我當時坐在角落,看著您。您身上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勇,還有眼底那份即使疲憊也不肯熄滅的火光,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后來,我關注了您所有的公開報道,看著您一步步扳倒賈譚正、趙省長,看著您在羅山打開局面……我欣賞您的能力,佩服您的魄力,也……也隱約能感覺到您風光背后的不易和孤獨?!?/p>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路遠內心最不設防的角落。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疲憊和孤獨,從一個幾乎算是“局外人”的年輕女子口中如此清晰地被描述出來,讓他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感。
“兩年前,那次原本約定的深入采訪,我其實非常期待。”蘇晚晴的語氣低落下去,“但后來……我父親,他跟我談了一次。他沒有明說,但他暗示我,您的個人情況……可能比較復雜。他提醒我保持距離?!?/p>
路遠的心猛地一沉。蘇銘書記!他果然注意到了什么。雖然只是模糊的“復雜”二字,但這背后的意味,路遠再清楚不過。這像是一盆冷水,讓他瞬間從蘇晚晴營造的略帶旖旎的氛圍中驚醒。他身份的敏感性,他背后那些糾纏不清的關系網,是橫亙在他與任何一段正常情感之間的天塹。
“我聽從了?!碧K晚晴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苦澀,“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關注您的消息,不去想您。我告訴自己,您是有家庭的人,有妻子,有女兒。我不應該,也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