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健司沉凝的話語在主廳內(nèi)緩慢散去,白鳥巖感受到那份經(jīng)由佐藤健司描述而顯得異常沉甸甸的責任。
“如此,”白鳥巖的聲音打破了廳內(nèi)短暫的寂靜,干脆利落地打斷了可能延宕的休整提議,“便著手開始吧。”他扶著膝頭站起,身姿挺拔如松,不容置疑,“煩請健司先生帶路,往任務(wù)廳?!?/p>
佐藤健司眼中掠過一絲遲疑:“白鳥大人,您千里迢迢,舟車勞頓,還是多休息兩天,熟悉此地后再…”
“無礙,”白鳥巖的回應(yīng)簡短直接,深邃的眼中平靜無波,仿佛長途跋涉不過是拂去了衣衫上的一點浮塵,“此時狀態(tài)正好。”他頓了頓,語氣里摻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近乎懷念般的鋒銳,那是久別戰(zhàn)陣者對熱血的召喚,“我已經(jīng),休息太久了。”這細微的情緒波動轉(zhuǎn)瞬即逝,復(fù)歸堅定,“開始吧?!?/p>
佐藤健司見他意志已決,不再多言,只得微微欠身:“是,請隨我來?!?/p>
兩人步出莊重的主廳,迎面卻撞見一幅冬日暖陽下的小景。鋪著薄雪的庭院一隅,櫻乃半蹲在地,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實的棉服里,像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她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小把谷物,試圖喂食那只神氣活現(xiàn)地高仰著腦袋的烏鴉——將軍。
將軍漆黑的羽翼在熹微晨光下閃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它對櫻乃小心翼翼遞到喙邊的谷物頗為不屑,高傲地偏著頭,只是偶爾極其敷衍地低頭啄食一兩粒,姿態(tài)睥睨。
這幅寧靜的畫面被腳步聲打破。
櫻乃聞聲抬頭,臉上瞬間綻開天真純粹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白鳥大人!健司大人!”
健司向她頷首示意。
白鳥巖的目光落在那只立刻變得肅然、瞬間丟下谷物振翅飛來的鎹鴉身上?!皩④姟狈€(wěn)穩(wěn)地落回主人寬闊的肩膀位置,喙尖輕輕梳理了一下羽毛,發(fā)出短促而驕傲的啼鳴,似乎在宣告自己未曾被“收買”。
“謝謝小櫻乃,幫我喂了鎹鴉?!卑坐B巖道,聲音平穩(wěn)低沉。
櫻乃聽到白鳥巖的道謝雙手不好意思地絞在一起,眼睛亮晶晶地彎著:“不、不客氣!將軍大人很厲害呢!”她看著兩人似乎準備離開院落,好奇地問:“白鳥大人和健司大人要去哪里呀?”
“哦,”健司代為回答,語氣輕松,“帶白鳥大人去任務(wù)廳看看?!?/p>
“任務(wù)廳!”櫻乃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興奮小鳥,“是…是去選任務(wù)砍鬼嗎?我…我也要去看看!我認路!我可以幫白鳥大人解說啊!”她幾乎是原地蹦跳起來,小小的身子急切地湊到健司身邊,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懇求和按捺不住的新奇。
健司被這小丫頭吵得有些無奈,習慣性地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臉上帶著長輩對調(diào)皮小輩的寵溺和一絲小小的頭疼:“你啊…真是吵得人頭昏?!彼聪虬坐B巖,尋求最后的裁決,“白鳥大人,若您不介意這小丫頭聒噪,便允了她吧?”
櫻乃像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轉(zhuǎn)向白鳥巖,整個人像被點亮的小燈籠,紅撲撲的臉頰仰起,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里面盛滿了期盼,如同搖曳的星光,幾乎要將人融化了:“白鳥大人…可以嗎?就一次!我保證很乖的!”
那份毫無保留的熱切和渴望讓白鳥巖硬朗的嘴角線罕見地軟化了一分。他肩上的將軍歪了歪腦袋,小黑豆般的眼睛似乎也帶上了點看戲的意味。
“嗯,”白鳥巖低聲應(yīng)允,目光在櫻乃驟然盛放出歡喜光彩的小臉上停留了一瞬,“那就跟來吧,小櫻乃也來幫著參謀參謀。”
“太好啦!謝謝白鳥大人!”櫻乃歡呼雀躍,興奮地原地轉(zhuǎn)了個小小的圈,棉服下擺旋起微弱的雪花,隨即快步跟在了白鳥巖的身側(cè)后方,小小的身軀努力挺直,像是要執(zhí)行一項無比光榮的任務(wù)。
一行三人穿過后院回廊。任務(wù)廳的門扇雖厚重,卻也難以完全隔絕其內(nèi)終年縈繞的低氣壓。推門而入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墨跡、木頭發(fā)霉與淡淡的、仿佛滲入墻壁般的鐵銹氣味的復(fù)雜氣息便撲面而來。這絕非尋常的灰塵氣味,更像是一種凝固了太多無望掙扎和沉重嘆息的陳腐。
廳內(nèi)空間不大,陳設(shè)簡單。正對門的木質(zhì)墻壁上,貼著十數(shù)張顏色深淺不一的陳舊宣紙,每一張都用粗獷的筆觸和朱砂寫就。最上方懸掛著幾個特制的木架卷軸,用染成深紫色的絲絳系著,透著不詳?shù)暮裰馗小?/p>
這便是松明城的“告死之墻”。
櫻乃一踏入這個空間,臉上剛才的興奮瞬間像是被寒風刮走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著本能恐懼和敬畏的凝重。她小小的肩膀不自覺地縮了縮,下意識地更靠近了白鳥巖一點點。
白鳥巖的目光,迅速掃過整面墻壁。他的視線最終定在了最上方、那份顏色最為黯淡、絲絳幾乎褪成灰白的卷軸上。
佐藤健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沉重得仿佛能砸碎地磚?!澳鞘呛^山的任務(wù)?!彼钢磔S旁同樣泛黃發(fā)脆的宣紙注釋,聲音帶著刻入骨髓的苦澀,“迄今已近一年了,是最早、也最邪性的一塊懸疣。”
“函館在松明西南方向,五十公里左右,函館的腹地有座函館山。大約一年多前,起初是山腳村莊里幾個老獵人跑來哭告,說是深山里鬧起了‘雪中幽靈’?!苯∷镜恼Z調(diào)壓得很低,像是在復(fù)述一個被詛咒的傳說,“他們說那根本不是自然的暴風雪。但凡活物膽敢踏入函館山的主峰雪谷,立時就會在晴天白日里憑空刮起狂風暴雪,雪片打得人睜不開眼,冰風冷得能凍進骨頭縫里。最邪門的是,凡是陷在雪霧中的人…轉(zhuǎn)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尸體都找不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