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蝶屋庭院的露珠還掛在紫藤花瓣上,閃著細碎的金光。昨夜的絮語猶在耳畔,但此時空氣已帶上了一絲清冽的決意。
蝴蝶忍站在廊下,為白鳥巖披上當(dāng)初送他的那件羽織。指尖撫平肩頭的褶皺,如同在整理一件即將用于盛大儀式的禮裝。
清晨的風(fēng)掠過她發(fā)鬢,卷起幾縷淡紫色的發(fā)絲。她沒有說什么慷慨激昂的話語,只是那雙紫藤花色的眼眸深處,沉淀著比任何叮囑都更深沉的安靜。
“忍大人,這是準(zhǔn)備好的干糧!”神崎葵快步上前,不容分說地將一個沉甸甸的粗布背包塞進白鳥巖懷里。背包鼓鼓囊囊,散發(fā)出一絲烤面餅和醬菜的熟悉香氣。她沒有看白鳥巖的眼睛,聲音比平時略顯低沉,帶著一種克制住的但卻不容質(zhì)疑的關(guān)心,“……都仔細包好了?!?/p>
三小只像三只按捺不住興奮的小雀兒,也圍攏過來,各自舉著小袋子。
“白鳥先生!我的里面有烤饅頭!”
“我的!我放了梅干!是開胃的!”
“還有我的糖!累的時候吃一顆!”
她們七嘴八舌,硬是把小小的零食袋塞進白鳥巖外衣的口袋或背包的縫隙里,小小的臉龐上是純粹的雀躍。那場清晨的戰(zhàn)斗,白鳥巖戰(zhàn)勝忍姐姐(盡管是放水)的英姿,早已在她們心中鑄就了無匹的信心。送別的傷感被一種類似“送英雄出征”的光榮感取代。
香奈乎依舊靜靜地站在角落的晨暉里,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她沒有說話,只是當(dāng)白鳥巖的目光掃過時,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那么,”白鳥巖的聲音在晨風(fēng)中顯得格外沉穩(wěn),他背好行囊,檢查了下腰間的日輪刀——這是鱗瀧師傅給他參加最終選拔用的,深藍的刀鞘上,波浪暗紋在朝陽下若隱若現(xiàn)。他將那只形貌精美的消災(zāi)面具穩(wěn)穩(wěn)地掛在了左腰側(cè)?!拔页霭l(fā)了。”
他沒有過多留戀,目光掃過每一位送別者的臉龐,將她們無聲的關(guān)切納入心底,然后轉(zhuǎn)過身,大步踏上了通往山外的石徑。
兩日兼程,步履匆匆。
越是接近那最終試煉之地,道路兩旁的景致便越發(fā)奇異。起初只是零星點綴的紫藤花樹,如同山中素雅的簪花。漸漸地,一叢叢,一片片,最終演變成延綿不斷的、鋪天蓋地的紫色海洋。紫藤花穗懸垂如瀑,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濃郁到近乎沉郁的馥郁花香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濃郁得幾乎有些侵人,形成了一種奇異的、美得令人窒息卻又隱隱透出壓抑的氛圍。
路上,零星也會遇見幾位同樣步履匆匆的同行的人。
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身形精瘦,線條緊實,像反復(fù)鍛打的精鋼。每個人腰間都毫不例外地懸掛著一柄形制古樸的日輪刀,刀柄或新或舊,用布條仔細纏繞。他們的步伐沉穩(wěn)而迅速,眼神或銳利如鷹隼,或緊張地四處逡巡,帶著長途跋涉的風(fēng)霜和即將面對生死考驗的凝重。
這些少年普遍身材不算高大,以至于當(dāng)白鳥巖這身高遠超眾人的身形出現(xiàn)時,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穩(wěn)健有力、不疾不徐的步幅,每當(dāng)他走近或超越一位同行者,對方幾乎都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或微瞇起眼仔細打量,或悄然加快腳步拉開距離??諝饫飶浡鵁o聲的、混雜著好奇與戒備的審視。白鳥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落在他背后如同針尖般的目光。
低低的私語如同風(fēng)過密葉,若有若無地飄散在濃郁的花香里。白鳥巖目不斜視,只是手握著腰間的刀柄,冰涼的金屬棱角抵住指腹。目光深處,是前方那越來越近、縈繞在濃紫色霧靄中的山巒輪廓。
踏過最后一道零星分布著紫藤花的石階,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依山而建、巨大的石制平臺出現(xiàn)在視野中。平臺由巨大的青石板鋪就,被雨水和時間打磨得光滑圓潤,有些地方還覆蓋著薄薄的青苔。
平臺的盡頭,矗立著一座古老而高大的朱紅色鳥居,上面的紅漆有些剝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質(zhì)。那巨大的鳥居,如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門柱上纏繞著粗壯的紫藤,沉甸甸的花穗垂落,在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
平臺上,稀稀拉拉地站立著十幾名少年少女。他們聚集于此,沉默和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彌漫在空氣中。他們?nèi)齼蓛傻胤稚⒃谄脚_各處,有的獨自站立閉目養(yǎng)神,有的聚在一起壓低聲音交流著什么。
當(dāng)白鳥巖的身影踏上這片平臺時,他高大的身影、瞬間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吸氣的聲音從幾個角落傳來。十幾雙眼睛幾乎同時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充滿了審視、戒備,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在這個普遍體型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群體中,白鳥巖的存在感太過強大。
“這家伙……”
“好高!”
“好強的壓迫感……”
竊竊私語悄然響起。白鳥巖能感覺到這些話語背后隱藏的緊繃神經(jīng)。他無視了這些視線和議論,徑直走向平臺邊緣一塊稍微空曠的地方。
就在這沉默幾乎要將空氣凍結(jié)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腳步聲,由鳥居的方向傳來,踩在光滑的石板上,清晰得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繃緊的心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