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將近,櫻花早已在風中零落成泥。一年一度的柱合會議日益臨近。趁著這短暫的寧靜時光,白鳥巖決心再次拜訪那位既是師兄、又是現(xiàn)任水柱的富岡義勇。
此行的目的,沉重而鄭重。一來,是為感謝當日那封將他引薦給鱗瀧左近次師傅的推薦信。二來,則關(guān)乎在狹霧山那片濃霧中所見證的一切,以及藤襲山上那份深藏的、關(guān)于手鬼的殘酷真相——他需要親口告訴義勇師兄。
再次踏足富岡義勇那位于山陰處的宅邸,心境已與初次隨蝴蝶忍前來時截然不同。如今再臨,周身沉淀下的氣息已是沉穩(wěn)堅毅。
昨日,“將軍”已代為送達拜帖。此刻,在引路隱隊員的沉默示意下,白鳥巖穿過那道熟悉的樟子門。內(nèi)堂依舊空曠得令人心慌,枯山水描繪的驚濤駭浪依舊凝固著寂寞的線條。茶香裊裊升起,富岡義勇身著雙色羽織,正襟危坐于矮幾前,仿佛從未挪動過分毫。
見他進門,義勇的目光平靜地投來,喉結(jié)微動,發(fā)出一聲簡短的音節(jié):
“坐?!?/p>
同時,他提起粗陶茶壺,為白鳥巖面前的空杯注滿熱氣騰騰的茶水。動作行云流水。茶湯的顏色略顯渾濁,果然又是去年的陳茶梗子。
“久疏問候,”義勇放下茶壺,目光落在白鳥巖臉上,依舊是那冷淡平直的調(diào)子,仿佛讀著某種公文,“鱗瀧師傅身體如何?!?/p>
“師傅身體康健?!卑坐B巖微微頷首。
“那就好?!绷x勇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短暫地掠過白鳥巖腰間那把黑底藍紋的日輪刀,“還有,沒想到……你也通過了最終選拔。恭喜了。”他說著“恭喜”,但那張英俊卻缺乏表情的臉上,以及那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聽起來倒像是一句帶著點疏離的評價,與其說是祝賀,不如說是陳述。
白鳥巖早已領(lǐng)教過這位師兄獨特的表達方式,心中并不以為忤,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義勇師兄,師傅說你在狹霧山修行時,最喜愛的便是鮭魚蘿卜。來時特意帶了一份,聊表謝意,也請師兄指正?!彼麑⒁恢痪碌钠岷型葡虬珟字醒?。
義勇的目光在漆盒上停頓了一瞬,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招手喚來等在屏風后的隱隊員,將漆盒交予對方,并低聲道:“去休息吧,不必再上來?!贝[隊員退下后,整個內(nèi)堂便只剩下炭爐上水壺的細微沸騰聲,以及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我聽說,你已完成首次任務(wù),”義勇再次開口,打破了沉寂,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矮幾邊緣劃過,“你初入狹霧山時,鱗瀧師傅便有信來,言你天賦卓絕,根基堅實。信中言及:‘此子進境神速,水之呼吸已有意蘊,加以歷練,柱位可期?!彼D了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在斟酌字句,隨后放下杯子,抬眼看向白鳥巖,聲音依舊平板無波,卻如同投石入湖,激起軒然大波:
“待你晉位柱之日,我便將此水柱的名號……讓渡于你?!?/p>
空氣瞬間凝固!只有水壺仍在執(zhí)著地發(fā)出滋滋輕響。
此言一出,縱然白鳥巖早有心理準備應(yīng)對師兄的奇特思維,也不由得呼吸一窒!屋內(nèi)落針可聞,一種難言的沉重彌漫開來。富岡義勇依舊端坐著,神色如常,仿佛剛才那句要將無數(shù)劍士渴求的最高榮譽之一輕易轉(zhuǎn)讓的話語,不過是談?wù)摻袢盏奶鞖狻?/p>
然而,那份隱藏在冷淡之下深重的自我否定與愧疚,卻沉重得令人窒息。
白鳥巖眉頭緊蹙,直視義勇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睛:“義勇師兄為何這般想法?”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痛心。
“我跟你不一樣?!绷x勇的語調(diào)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不過是。。。一個竊取了柱的名號……茍活至今的小人罷了。”
“師兄怎可如此妄自菲??!”白鳥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蟲柱大人曾親口言明,義勇師兄乃是乃是鬼殺隊歷代最強水柱!”他試圖搬出蝴蝶忍的評價,試圖喚醒師兄的認同。
“蝴蝶她……”義勇的瞳仁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那堅冰般的面容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但漣漪瞬間又平復如初,“安慰之詞罷了。我?只不過是個躲在同伴身后的膽小鬼?!?/p>
他的目光投向庭院一角,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遙遠的空洞:
“最終的選拔……是錆兔,是他的‘水之呼吸’,斬盡了藤襲山上所有惡鬼,救了所有人……包括我。他本該成為水柱的……我本該……死在那里的……他卻死了……而我活了下來,我活下來做的不過是——竊取了他應(yīng)得的柱位!”最后一個字,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帶著刻骨的酸楚和自責。
不論白鳥巖如何想辯駁,富岡義勇都似乎沉溺在自己構(gòu)筑的愧疚牢籠中,充耳不聞,眼神沉寂得可怕,仿佛任何言語都無法穿透那層厚厚的、自我否定的堅冰。
白鳥巖心中的焦慮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惱火越燒越旺。他看著眼前這位實力強大卻深陷心結(jié)的師兄,那份固執(zhí)的消極,那份對逝去同伴辜負的痛苦,還有那份對自身價值的徹底否認,都像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不能再這樣下去!
深吸一口氣,白鳥巖猛地站起!衣袂帶起的風拂動了桌角的幾片茶葉。
“師傅交于你水之呼吸正統(tǒng),錆兔又舍下性命救了你,難道你不想將水之呼吸發(fā)揚光大嗎?”白鳥巖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他只想在這個滿是悲觀主義的師兄臉上狠狠揍一拳。
一旁的富岡義勇卻充耳不聞。
“看來,多說無益?!彼穆曇衾潇o了下來,卻帶著一種銳利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