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輕微的推門聲,打破了這寂然的守夜時刻。白鳥巖輕巧無聲地跨出了自己那間臨時居室的門檻。他身上已不再是平素慣常的黑色鬼殺隊裝束,換了一套更加深沉的、接近墨藍色的束口勁裝長衣長褲——這是為了即將踏入極北之地冰天雪地而特別準(zhǔn)備的寒衣。
他手里提著一個比人小臂略長、造型極為簡約堅固的深褐色牛皮醫(yī)療箱——這是蝴蝶忍傍晚親自送來給他的。箱子蓋在離開屋門時便被他細(xì)心地合攏鎖死。
他剛走出幾步,腳步卻倏然頓住。
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通往前庭的小徑入口,那盞孤零零的昏黃風(fēng)燈下方,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正靜靜佇立在那里。蝴蝶忍沒有穿正式的隊服,隨意裹著一件水色的薄棉居家開衫,長發(fā)松松散散地束在肩側(cè)。暖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柔和了線條,映照出一片奇異的沉靜。
她顯然是在等他。夜風(fēng)吹過庭院,掠過幾片微卷的枯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細(xì)微聲響,打破了那過于凝固的寂靜。
“……”白鳥巖的目光在她平靜的臉上停頓了兩秒。無需言語,彼此都明白對方為何出現(xiàn)于此。他默默地將手里那個分量不輕的深褐色牛皮醫(yī)療箱遞了過去。
蝴蝶忍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牛皮冰涼的硬質(zhì)表面時,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她沒有立刻打開,只是將那箱子穩(wěn)穩(wěn)地托在臂彎里,目光卻像沉在水底的月光,無聲地、帶著審視的穿透力,落在白鳥巖臉上。半晌,她輕輕開口,聲音不高,但在這連草蟲鳴叫都沉寂下去的深夜里顯得異常清晰:
“那個‘特供’,好吃嗎?”
白鳥巖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在這樣凝重低垂的夜色里,她開口竟是問這個。隨即,一絲無奈又了然的苦笑輕輕掠上他的嘴角,在那張慣常冷峻的面上顯得有些突兀。
“還……沒嘗?!彼鐚嵒卮?,聲音也有些干澀。
“信呢?”蝴蝶忍緊接著追問,那雙在燈光下更顯深邃的紫瞳緊盯著他,不容躲閃。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他心底最細(xì)微的褶皺,帶著一種近乎審判的認(rèn)真,卻又混合著令人心悸的溫柔。
白鳥巖感到喉結(jié)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臉上悄然爬上薄紅。他飛快地瞥了一眼蝴蝶忍懷里那個靜默不語的醫(yī)療箱,像是那里面藏著什么答案,隨即,像是下定決心般移開視線,聲如蚊蚋卻極為清晰地道:“信……放在箱子里了?!彼D了頓,像是在斟酌字句,又像只是單純的不自在,“是些家常……北海道風(fēng)物……還有松前城(白鳥巖的目的地)……”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種竭力保持平穩(wěn)又掩飾不住赧然的笨拙,他并未詳細(xì)描述信的內(nèi)容,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
蝴蝶忍聽得極其專注,臉上并無揶揄之色,只是靜靜地點著頭,眉宇間籠罩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凝思。夜燈的光暈在她眼底深處微微跳躍、流轉(zhuǎn)。
待到白鳥巖語聲漸歇,空氣又重新被夜的密度壓實。她忽然向前一步,將那個重新鎖好的醫(yī)療箱輕輕放回白鳥巖手中。冰涼的牛皮觸感再次侵入掌心。做完這個動作,她依舊沒有后退,反而微微仰起頭,離他更近了一些。
“雪之華家的點心,保質(zhì)期不長的哦,”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氣音,溫?zé)岬耐孪缀醴鬟^他的下頜,帶著熟悉的、清冽中夾著一絲草木辛香的氣息,“一路帶著這么遠(yuǎn)……怕是撐不到你到松前城就要變味了?!?/p>
她話鋒突兀地一轉(zhuǎn),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
“給我寫信的時候……”她抬起眼,那雙流光溢彩的紫羅蘭色眼眸深深地望著他,里面蕩漾著奇異的溫柔和促狹的笑意,如同月光下微微搖曳的紫藤花,“記得一定要告訴我——給蜜璃的信里……都寫了些什么有意思的內(nèi)容哦?”
這轉(zhuǎn)折太過刁鉆,帶著她特有的、讓人心臟驟然失速的奇招!白鳥巖像是被電流狠狠抽了一下,整個人都繃緊了。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醫(yī)療箱。指尖按在冰涼粗糙的皮面上,硌得微微發(fā)痛。
“我、我……”
“噗……”
蝴蝶忍卻忽然又短促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像是羽毛在寂靜的夜色里掃過,輕得幾乎聽不見,又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了然。她沒再追問,也未做任何解釋。只是微微退開一小步,在風(fēng)燈昏黃的光暈籠罩下,向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到近乎璀璨、卻又被深深夜色浸潤得無比復(fù)雜的笑容。
“好了?!彼p輕地說,語氣是卸下一切重負(fù)般的舒緩,“箱子里的夾層,有阿巖之前托我準(zhǔn)備的新衣物……冰天雪地的,別把自己凍笨了。去吧?!?/p>
她不再多言,目光像是擁有實質(zhì)的重量,無聲地落在他身上。那視線溫柔又平靜,帶著某種沉甸甸的托付,將他一點點推向離別的深淵邊緣。
白鳥巖只覺得胸口那無形的重物驟然壓得更深,墜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對著她深深地點了一下頭。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著,一個氣音般的“嗯”字,是此刻唯一能勉強擠出的回應(yīng)。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不再看那張被燈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卻又寫滿沉靜告別意味的臉。提著手里的醫(yī)療箱,大步流星地朝著前庭通往外界的方向,深深投入那片濃稠冰冷的黑暗中。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那份沉重的依戀就會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他的雙腿。
蝶屋熟悉的輪廓在他身后迅速溶解、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