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意外
父女倆在馬市買了些大餅熏肉充當(dāng)路上的干糧,還有結(jié)實的護(hù)膝護(hù)腕。林東華叫人把隨身的腰刀、匕首等武器都打磨得雪亮,還有袖箭也一根根磨到最尖銳,又添了點常用的藥粉、藥丸,萬事俱備。
京城也沒什么好的,不過就是人穿得光鮮一些,鋪子里南北貨物多了一些,可吃穿住行樣樣都貴幾倍。林鳳君心里這樣想著,覺得不來也沒什么損失。
然而……也總有那么一點點好處。濟(jì)州根本沒有專門的書肆,大半都在雜貨鋪里帶賣書。京城不光有書肆,而且整條街都是賣各類書畫、文房四寶的鋪子。隨便走進(jìn)一家書鋪,話本子都是花樣百出,插圖栩栩如生,叫人舍不得放下。
父親拿起兩本新書,上頭還有油墨的新鮮氣味:“我去結(jié)賬?!?/p>
她趕緊奪過來,“費那個錢干什么,我就快蹭著看完了?!?/p>
“可以路上再看一遍?!?/p>
“爹,你拿了兩本上冊?!?/p>
她感覺父親有點微妙的不對勁,整個人神思不屬,除了拿錯書本,付錢的時候也算錯了,險些把兜里的兩串錢都交了出去。
“爹,你以前總不給我買話本,說有這工夫多認(rèn)些字才是正經(jīng)事。”
“插圖蠻好看的。”林東華看著伙計將書打了包,送了一根竹制薄片。林鳳君將它在手里轉(zhuǎn)著:“這是?”
“書簽,夾在書里的做記號的。看你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
“我又不用寫詩做文章,又不用考秀才,不是睜眼瞎就很好了。”
門口堆了一些“墨選”、“闈墨”為題的會試制書,幾個書生圍著點評,林鳳君隨手拿了一本在手里翻著,竟有一小半的字都不認(rèn)識。剛想放下,忽然瞧見濟(jì)州兩個字,笑道:“這倆我認(rèn)識?!?/p>
下面是一個“陳”字,再往下看,又認(rèn)識一個“正”字,她指給父親看:“濟(jì)州陳家,這是不是地煞……那位陳大人的名字?!?/p>
“陳秉正。秉燭夜游……”
她睜大眼睛:“什么餅什么豬?”
林東華一邊笑,一邊將文章從頭看到尾,點頭道,“質(zhì)樸真實,好文章?!?/p>
旁邊有書生便道:“這本是老黃歷了,今年時興的是臺閣體,雍容典雅?!彼_另一本,林鳳君瞧著里頭大半的字都不認(rèn)得,搖頭道:“我覺得還是原來這個好,我認(rèn)識的字多。”
書生瞥了他們一眼,極小聲地說道,“鄉(xiāng)野村夫?!?/p>
林東華笑了笑,并不爭辯,帶著女兒出來。她將那支竹簽?zāi)迷谑掷镛D(zhuǎn),看到太陽已經(jīng)在西邊落下了一大半,紅霞漫天。她忽然想起何懷遠(yuǎn)帶她去逛燈會的場景,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疼,面上假裝無事,“爹,你見的世面多,有什么正宗又好吃的地方,只管帶我去?!?/p>
林東華帶她又走了幾條街,進(jìn)了胡同口的一家餛飩鋪子。鋪子看著就有些年頭了,招牌上的字都磨得近乎看不清。門臉很小,沒幾張桌子,掌柜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正翹著腿坐在柜臺旁邊,跟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天:“我可真是老店,到我這都第三代了。下一輩?我看也干不了別的?!?/p>
人還不多,林鳳君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要了一盤褡褳火燒,兩碗餛飩。天邊只留下一點淡淡的晚霞,窗戶里映著通透的墨藍(lán)色。她湊在窗口只顧著朝外看,冷不防上面掉下來一抹灰,她立時覺得疼,揉了揉眼眶,眼淚就流下來。
她閉著眼睛,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眼眶通紅。林東華忽然從腦海里記起些塵封的畫面,渾身一震。他愣了一會,才伸手去給她擦,“傷到哪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