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君跟在后面叫了一聲伯父,他眼光落在林鳳君身上,點了點頭,回頭道:“懷遠,敬各位姐妹一杯。鏢局能有今天,全仗著大伙兒出力。晚上還有大戲,都是京城的名角,一起看個痛快?!?/p>
“謝謝老爺,謝謝少爺?!?/p>
何懷遠將眼光落在林鳳君臉上,看她表情平靜,兩頰微紅,并沒有委屈的神色。他也說不好自己是慶幸她不在意還是怪她不在意,心里忽然別扭極了,端起酒杯就直灌下去,喝得急了,深深咳了兩聲。
一群人湊上前去,拍背,送毛巾,遞茶水:“少爺當心?!绷著P君腳下沒有動,只是遠遠望著。
恰好有人過來,小聲在何長青耳邊說了句什么,他點頭:“懷遠,跟我去迎一下陳大人?!?/p>
何懷遠很疑惑地問道:“他怎么……”
“難得他賞臉來一趟?!?/p>
過了一會兒,林鳳君遠遠望見了陳秉正。他一身玉色交領長衫,風姿優(yōu)雅地走過月洞門。何懷遠跟在后面吩咐隨從:“趕快叫戲班子準備,先請陳大人點戲?!?/p>
太陽漸漸往西走了。戲臺搭在后院假山旁邊,沿著池塘錯落地擺了幾桌,那是貴客才有的位置,往后便是木椅板凳,鏢師們或站或坐。
寶藍色的天空上掛著月亮,圓得毫無瑕疵。鑼鼓響了幾聲,小戲子幽幽唱著《琵琶記》里的句子:“楚天過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凈?!迸_下叫了一聲好,接著又是一聲。
蘇鏢師帶她們找了個極好的位置,“這邊地勢高,看得通透?!?/p>
有學徒好奇地問道:“那些小姐們呢?她們坐在哪兒?”
蘇鏢師笑道,“她們自然不能拋頭露面,都是金貴的人,怎么能讓這些臭男人大老粗看了去。夫人請了女先兒說書,就在后院。”
林鳳君用眼神搜尋,在主桌找到了師兄,正陪著那位陳大人不知道在說什么。她明明眼神很好,此刻卻像隔著霧氣,只覺得喉嚨里一陣一陣發(fā)酸,哽著發(fā)不了聲。
臺上唱道:“有廣寒仙子娉婷,孤眠長夜,如何捱得,更闌寂靜?此事果無憑,但愿人長永?!?/p>
她默默退了出去,也無人在意。沿著板凳穿過人群,她找到了父親,他也在東張西望找她。她將他拉到一邊角落:“爹,咱們走吧?!?/p>
“鳳君,你……”
“咱們走吧,不要問了?!?/p>
“嗯?!?/p>
父親再沒多說,帶著她一徑走著。數(shù)百人都在后院里看戲,出了院門便是一片寂靜。
她看見周遭沒有人了,忽然鼻子酸得要化掉,眼淚止不住地流。他從懷里掏出手絹給她擦。她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笨鴨子手絹,又哭又笑,悶悶地說道:“爹,咱們回家吧?!?/p>
“對,我?guī)慊貪?。以后再不來了?!绷謻|華篤定地說道。
“是我沒用,我……”話就在喉嚨里哽住了。
他只是搖頭。“都是爹不好,連帶了你。”
林鳳君又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這樣跑了算什么。”
“算一別兩寬,各不相欠?!绷謻|華用一種了然的眼光看著女兒:“你想好了嗎?走了就不能再回來了。”
“那我不走了。”她擦擦眼淚,又擤了下鼻涕,“還沒交戰(zhàn),自己丟盔棄甲算怎么回事呢?!?/p>
“鳳君,那你是要?”他皺起眉頭。
“爹,你帶我回去說清楚,咱們林家先退婚,這門親事咱們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