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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遠
何懷遠身形高大魁梧,五官俊朗,穿一件京城當下時興的墨綠色直裰,越發(fā)顯得英偉不凡。他只在廊下站了一小會,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兩個衙役押著林鳳君出來,只聽見手銬腳鐐一陣亂響。何懷遠立即迎上前去,從懷里掏出些碎銀子:“兩位差大哥……”
衙役們熟練地將孝敬銀子收入囊中,拿鑰匙將手銬腳鐐解開了。何懷遠又向著后面的陳秉正一揖到地:“草民多謝陳大人?!?/p>
陳秉正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依然是面無表情:“我查問過了,一場誤會?!?/p>
林鳳君垂著頭嘟囔道:“冤枉,我真的沒有偷錢袋兒?!?/p>
“大人明察秋毫?!焙螒堰h點頭,“絕不會冤枉你的?!?/p>
林鳳君的手腳都麻了,她伸出雙手搓了搓,好不容易有了點血氣,跟著便是一陣刺骨的酸痛。不用別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的樣貌十分難堪,頭發(fā)散了一半,亂哄哄地披在腦后,衣服本來還算體面,此刻灰一片黑一片盡是泥土和污痕。她偏過臉去將散亂的頭發(fā)抿了抿。
陳秉正閑閑地說道:“拜帖我收到了。何公子,原不知道這位姓林的小娘子是你的舊友?!?/p>
“舊日相識?!焙螒堰h很謹慎地回答,“她剛來到京城,不曉得規(guī)矩,沖撞了大人。她跟那幫毛賊確實毫無關聯(lián),還請您看在濟州同鄉(xiāng)的份上,原諒林姑娘。”
“這倒不要緊。只是小娘子行事出人意表,讓我糊涂了?!标惐龜[手,笑得不咸不淡,“既然何公子愿意作保,那就最好不過?!?/p>
林鳳君一陣窘迫,偷眼看著何懷遠恭恭敬敬地拿出一張請?zhí)?,“家父壽宴……?/p>
陳秉正伸出雙手接了,又客套了幾句,聽不出答應還是沒答應。她看著自己腳下的鞋,被污泥糊住了,腳底癢得鉆心。
她用腳互相蹭著除去鞋底的泥巴,何懷遠輕聲說道:“鳳君,咱們走吧。”
她哦了一聲,跟著他向外走,冷不防腳下發(fā)虛沒有帶住,一只鞋就落在原地。她慌亂地跳過去踩著鞋子穿上,幾個路過的衙役都跟著笑起來:“好大的腳?!?/p>
陳秉正本來已經離開,他站在廊下遠遠地回過頭來瞧了一眼,衙役們的笑聲隨即停了。
林鳳君的臉騰地一聲燒起來,從脖子到額頭瞬間紅了個遍。這兩年晝思夜想能和師兄再見一面,想象中極美好的場景竟如此尷尬,只覺得尊嚴喪盡,再說不出話。
兩個人悶聲不響地走到街上,匯入人群。離著半丈遠,她偷眼瞧著師兄的裝扮,跟原來全然不同了,灑脫飄逸得很,從頭到腳一派光鮮,襯得自己越發(fā)灰撲撲的。
何懷遠咳了一聲,“鳳君。”
“哦。”
“要不要……買雙鞋子。”
“不用了?!彼鷣y搖手,“不能……真的不能用你的錢。”
何懷遠笑了笑,“伯父很擔心,我讓他在客棧稍事休息。他見到你這樣,一定嚇壞了,只怕衙門里對你動了大刑。就算為了他,你也該打扮得光鮮些?!?/p>
她只覺得這段說辭毫無破綻,令人無法拒絕。倆人進了裁縫鋪子,先選了一雙合腳的鞋子。他想要緞面繡花的,她只是搖頭:“這是坐轎子的貴人穿的,走路沒幾天就破了?!?/p>
何懷遠在心里微微嘆氣,他想起近日母親帶著他頻繁出入宣威將軍府的宴請席面,這番苦心他不是不懂。隔著亭臺水榭望過去,簾子后是嬌艷美麗的富家女,面容天真,看向他的眼神不無愛慕……他及時在腦中停下了。
她換了件新衣服出來,青色素綾襖兒,白色潞綢裙子,頭發(fā)簡單地盤了個揸髻,臉洗過了,紅撲撲得像是蒙著一層朦朧的玫瑰色,愈發(fā)清新可喜。
何懷遠打量著她,身量頎長,相貌清秀,臉雖然黑了些,端莊的時候也很像大家閨秀,不像母親說的那樣拿不出手。
走到飯莊,伙計自然地招呼他們上二樓雅座。她絮絮地說道:“何……大哥,我家的鳥兒養(yǎng)得愈發(fā)好了,尤其是鏢鴿,還是你教我的。對了,我聽說你功夫很厲害,往來的鏢師都夸獎你有本事,為人又好?!?/p>
“哦?!焙螒堰h心里有點亂,只一味讓她吃點心,“嘗嘗這大八件,棗泥餡兒的,福祿壽喜全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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