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軍帳的牛油燈芯爆開一朵燈花,巴圖爾盯著案頭兩份文書,喉結(jié)滾動如困獸。左手那卷都護府的糧批公文,霉斑已在邊角暈開灰綠的苔痕;右手靛藍封皮的《陰山關(guān)通商條陳》卻嶄新得刺眼,第三條朱砂小楷像血痕般灼目:“商隊護衛(wèi)可佩刀弓經(jīng)關(guān)隘”。
“統(tǒng)領(lǐng)!”親兵扎布撞開帳簾,皮甲上沾著黑褐色血痂,“傷兵營斷藥兩日,高燒的兄弟開始啃自己胳膊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野獸般的嘶嚎,混著皮鞭抽打皮肉的悶響。
巴圖爾抓起佩刀沖至營門,卻見五輛玄漆馬車不知何時停在拒馬外。車門推開,馬芊蕓抱著半人高的鎏金木匣躍下車轅,四通商行的纏枝蓮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段公子聽聞將士有恙,”她指尖挑開匣蓋,三十支油亮的老山參整齊排列,“遼東三十年參,專治血熱妄癥?!币r墊掀起一角,底下三枚青銅符牌露出獠牙——正面陰刻狼頭軍徽,背面浮雕的五行紋路卻屬于四通商行。
苦參味在帳中彌漫時,巴圖爾突然按住匣子:“段無咎想要什么?”
“只要將軍簽了條陳,”馬芊蕓取出一枚符牌輕叩匣壁,“傷藥每月初八準時送達?!狈魄脫袈暲?,帳外傷兵的哀嚎陡然拔高。巴圖爾咬破拇指,狠狠摁在靛藍封皮上。血珠順著紙紋洇開,像只垂死的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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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陰山關(guān)積雪初融。段無咎立在關(guān)隘箭樓,俯視著商隊如蜈蚣般爬過關(guān)卡。忽聞關(guān)下喧嘩大作,戍卒正掄起包鐵皮鞭抽打胡商:“護商捐欠半文?爺爺抽爛你的駝隊!”一鞭下去,西域錦緞被馬蹄踏進泥濘。
“統(tǒng)領(lǐng)治軍當真雷厲風行。”段無咎把玩著新鑄的關(guān)防銅符。那銅符正面是“陰山戍衛(wèi)”篆文,翻過來卻露出四通商行的五行密紋。
巴圖爾按刀的手背青筋暴突:“段公子何必消遣人?這些戍卒欠餉半年!”他猛地扯開瘦弱戍卒的衣襟,肋骨根根凸起如搓衣板,“你瞧瞧!餓得能當鼓槌敲!”
段無咎袖中滑出靛藍賬簿:“商行借餉三月,利息按市價八折?!敝讣恻c著朱批條目,“只需將士們把家小遷進疏勒新城?!睅ろ撛陲L里嘩啦翻動,停在一行蠅頭小楷——新城房契已備,署名皆是各將領(lǐng)家眷。
帳外死寂中,扎布攥著剛領(lǐng)的餉銀嘶吼:“他這是拿老婆孩子當押票!”老兵油子王胡子卻啐出口黃痰,銀角子在掌心掂得叮當響:“總比你娃餓成干尸強!”
疏勒新城宴席擺開三十六桌。庫爾班醉醺醺舉杯撞上段無咎的玉盞:“往后咱們是聽都護府的虎符,還是您商行的銅符?”滿堂將領(lǐng)的呼吸驟然凝滯。
段無咎忽將銅符擲出箭窗。符牌飛墜的剎那,關(guān)外雪坡后暴起三千玄甲!刀光匯成鐵流卷向劫掠商隊的毒狼騎。巴圖爾望著陣前高舉令旗的扎布,那旗面纏枝蓮紋刺得他雙目血紅——分明是四通商行的徽記!
“虎符調(diào)兵需三日,”段無咎倚著箭孔輕笑,“銅符烽煙,半刻足矣?!彼讣馇脫舸皺?,每一聲都踏著關(guān)外剿匪的鼓點,“護著諸位家小錢糧的商行,和八百里加急都送不到軍令的朝廷……將軍們選哪個?”
銀杯從庫爾班指間鏗然墜地,酒液潑濕了地契上“疏勒新城甲字柒號”的墨跡。窗外飄進的雪沫落在案頭銅符上,背面的五行紋正吸飽月光,緩緩蠕動如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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