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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吐蕃新法（第1頁）

邏些城東市新設(shè)的鹽務(wù)衙門前，三丈高的纏枝蓮旗幡在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原吐蕃小吏貢嘎次仁捧著桑皮紙委任狀，指尖反復(fù)摩挲“七品鹽課司巡檢”的朱砂印，青緞官袍下擺沾著昨夜冒雨丈量草場的泥點?！按笕?！”裹著破羊皮的牧奴扎西撲跪階前，掌心托著塊發(fā)霉的茶磚，“求您作證，四通商行真給發(fā)鹽票？”貢嘎次仁扶起這曾給自家放牦牛的老奴，官袍袖口露出腕間未消的鞭痕：“叫次仁大哥。”他引扎西到告示碑前，碑面漢藏雙文在朝陽下泛光：“《均鹽令》寫得明白，十戶聯(lián)保可兌雪花鹽半斤！”扎西枯手撫過碑上凹痕，忽然嚎啕：“我婆娘臨死前……就想嘗口咸味啊！”

城西四通商行貨棧，粟特商人阿史德卸下最后一袋波斯棗。馬芊蕓的鎏金算盤“啪”地壓住他欲抽回的契書：“棗價折銀三十兩，扣去商行代繳的市稅——”算珠疾彈如雨，“還剩九兩七錢，付鹽票還是銅錢？”“鹽票！鹽票！”阿史德急吼，山羊須沾滿駝隊的塵沙，“疏勒河鹽渠通后，于闐的鹽價比綢緞還貴！”他攥著靛藍(lán)鹽票沖出大門，險些撞翻滿載青稞的牛車。車轅上跳下個戴銀耳環(huán)的農(nóng)婦卓瑪，紅著臉遞上布囊：“大人，我家新墾的二十畝地……能換鹽票不？”柜臺后的陳啟明推了推文苑制式銅框眼鏡，蘸朱砂在《墾荒鹽引冊》勾記：“地契帶了？”卓瑪忙展開蓋著五行紋官印的桑皮紙，紙角還粘著麥殼。青年吏員忽然輕笑：“大姐耳環(huán)當(dāng)了吧？上月見你還戴著。”卓瑪耳根通紅：“換了鐵犁頭……鹽票比銀耳環(huán)實在！”

納木錯湖畔的國營牧場，百頭牦牛烙著纏枝蓮徽記啃食新草。牧官趙桓拄著陌刀立在草坡，刀柄纏著鹽泉堡帶回的染血布條?！摆w大人！”少年牧工達(dá)瓦舉著破陶罐奔來，奶香混著腥氣撲面，“昨夜母牛難產(chǎn)，按您教的揉肚子……犢子活了！”陶罐里凝著金黃酥油，浮著幾粒珍貴鹽晶。趙桓挖了坨酥油抹在糌粑上，咸香在舌尖炸開?！氨热搜秲汉??！彼暗都夂鲋高h(yuǎn)處：“貢布家的余孽！”三個黑影正割斷牧場籬笆。達(dá)瓦吹響骨哨，埋伏的牧工拋出套索——竟是原貢布家監(jiān)工巴桑！趙桓的刀鞘碾住他手指：“去年你在這湖邊，把逃奴喂了雪豹?！卑蜕Ｋ缓恐煌献撸萜潞筠D(zhuǎn)出個背藥箱的漢人醫(yī)匠。“新傷藥試成了！”李郎中舉起青瓷瓶，瓶底四通商行標(biāo)記旁多了行藏文，“用湖底硫磺配雪山菊，比吐蕃土方靈十倍！”趙桓將藥瓶拋給達(dá)瓦：“給難產(chǎn)母牛抹上——往后牧場牲口比人金貴?！?/p>

鐵匠鋪里火星如瀑。老匠人多吉掄錘砸向燒紅的犁頭，鐵砧旁立著文苑下發(fā)的《新式曲轅犁圖譜》?！鞍?！”女兒央金舉著鹽票沖進(jìn)作坊，“陳大人說鐵匠鋪擴建成官坊，月俸三斤鹽！”多吉的錘子停在半空，熏黑的臉上滾下濁淚：“你祖父給贊普打刀劍……累瞎眼只得半袋粗鹽碴……”爐火忽被黑影籠罩。沐清風(fēng)獨臂托著段殘劍：“老師傅，可能復(fù)刻此刃？”劍身密布雪花紋，正是天龍武者制式佩劍。多吉指尖撫過刃口，渾濁老眼爆出精光：“需雪山玄鐵！”沐清風(fēng)大笑，拋來沉甸甸的皮囊——里面竟是國營礦場特供的玄鐵錠！“官坊首單！”武者赤龍旗插在打鐵棚柱上，“出百柄好劍，獎十斤雪花鹽！”

礦洞深處，汽燈映亮巖壁新刻的《礦工例》。老礦奴格桑摸著腕間解契烙印，將鹽水抹在潰爛的腳踝。“格桑老爹！”劉文遠(yuǎn)的銅皮喇叭在坑道回響，“今日領(lǐng)薪！”礦工們擠在支洞前，看文苑小吏展開《俸鹽簿》。格桑的名下按著朱砂指印，備注欄寫著：“探得富銅礦脈，特獎五斤”。當(dāng)雪白鹽粒倒入他破氈帽時，老漢突然跪倒：“大人……這鹽能換藥不？”他哆嗦著掀開破袍，露出礦洞坍塌壓壞的肋骨，“不要止疼，要眼藥……我想看清孫子的臉?！眲⑽倪h(yuǎn)眼鏡蒙上霧氣，鹽袋塞進(jìn)格桑懷里：“醫(yī)館新規(guī)，礦工傷患免費診治！”洞外忽傳來歡呼，四通商行駝隊卸下成筐的胡蘿卜——吐蕃高原首茬官田豐收了。

邏些城鹽市開秤日，纏枝蓮旗遮天蔽日。扎西攥著鹽票擠到柜臺前，卻見鹽價牌寫著：“聯(lián)保鹽已兌罄”。身后人群騷動：“定是官吏貪了！”“漢狗騙人！”推搡間柜臺傾塌，雪鹽如瀑瀉地！“都住手！”貢嘎次仁的官袍被撕破半幅，他抓起把混著泥污的鹽塞進(jìn)口中，咸澀激得雙目赤紅：“我妻兒死在貢布家鹽井！若貪一粒鹽——”他猛地扯開衣襟，瘦骨嶙峋的胸膛鞭痕交錯，“天雷殛之！”人群死寂中，馬蹄聲如雷逼近。馬芊蕓勒馬揚鞭，身后鹽車綿延如白龍：“商行墊付三千斤！憑票即兌！”鹽粒重新裝入瓦罐時，卓瑪擠到陳啟明跟前：“大人，青稞田遭了蝗災(zāi)……”青年吏員朱筆疾揮：“持此條去官倉借糧！秋收后還三成息。”桑皮借據(jù)被塞進(jìn)她掌心，墨跡未干處寫著“息糧可折鹽抵”。

暮色染紅英魂鹽碑。三萬農(nóng)奴舉著解契斧頭跪倒碑前，斧刃在碑面刻下深痕。段無咎的白袍拂過碑上第一行銘文——張老三之子鐵牛的名字。“鹽泉堡的英魂，”他抓起把雪花鹽撒向碑基，“看著呢?！北袄铮嗨傻峦某料惴鹬槔p著鹽票，正給格桑的孫子點眼藥。老礦工顫巍巍撫過孩子漸消的白翳，混濁老淚滾進(jìn)藥碗。咸澀彌漫中，沐清風(fēng)的鐵匠鋪傳來鍛打聲，央金清脆的藏歌混著央金清脆的藏歌混著鐵錘節(jié)奏飄過草原：

“鹽碑立處枷鎖斷喲——”“鐵犁翻開新春天……”晚風(fēng)卷起納木錯湖的鹽沫，沾在趙桓陌刀未愈的傷口上，刺得他咧嘴一笑。這痛楚干凈得很，比記憶里任何一場廝殺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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