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龍寺后院的古松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松針的縫隙間漏下斑駁的月光,在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如同一地散落的銀錢。段無咎獨(dú)坐松下青石,指尖一縷淡金色氣勁流轉(zhuǎn)不息,時而凝如細(xì)針,時而舒若游絲,在月光中劃出玄奧的軌跡。
凝一純粹。。。純陽無極。。。他低聲呢喃,眉頭微蹙。自從昨日在枯榮禪師禪房中參悟《一陽指玄本》,這四個字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頭。指間氣勁隨著心念流轉(zhuǎn),時而熾烈如日,時而溫潤如玉,卻始終差了那么一絲圓滿的意味。
松風(fēng)拂過,帶來一陣淡雅的幽香。段無咎不必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這香氣他再熟悉不過,混合了王語嫣常用的沉水香與墨香,還有一絲獨(dú)屬于她的清甜。
夫君的指法,比昨日更見圓融了。
聲音如清泉漱石,王語嫣手捧一卷《楞伽經(jīng)》從回廊轉(zhuǎn)出,月白色長裙在青石板上逶迤如云。她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簪,素凈得如同畫中走出的姑射仙子。夜風(fēng)拂過,掀起她額前幾縷青絲,露出那雙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武學(xué)奧秘的眸子。
段無咎指尖的氣勁驟然加速,在虛空中勾勒出一朵蓮花的形狀,花瓣舒展間隱隱有梵音輕顫。語嫣可知,昨日在枯榮師祖禪房中,我見到了什么?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
王語嫣將經(jīng)卷輕輕放在石桌上,素手拂過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月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觀察著段無咎指尖流轉(zhuǎn)的氣勁,眸中閃爍著洞悉的光芒。
妾身雖未親見,但觀夫君今日氣度,想必是觸及了一陽指凝一純粹的真諦。她輕聲道,聲音如同夜露滴落青荷,夫君的指力,少了三分鋒芒,卻多了七分厚重,運(yùn)轉(zhuǎn)間如臂使指,再無滯澀。這分明是返本歸源之象。
段無咎指尖的氣勁忽然一滯。他緩緩轉(zhuǎn)身,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他知道王語嫣武學(xué)見識超凡——她熟讀天下武學(xué)典籍,對各派功法如數(shù)家珍——卻仍為她這份洞察力感到震撼。
你猜得不錯。他深吸一口氣,月光下的面容顯得格外深邃,枯榮師祖讓我看了《一陽指玄本》。
太祖手書的真?zhèn)??王語嫣瞳孔微縮,手中茶盞輕輕一顫,幾滴清茶濺在石桌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她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那是段氏武學(xué)的至高奧秘,是通往境界的唯一鑰匙!她曾在瑯?gòu)钟穸吹墓偶锌吹竭^關(guān)于這部秘典的只言片語,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親眼見證它重現(xiàn)人間。
段無咎指尖的金芒漸漸斂去,負(fù)手望向天際那輪皎潔的明月:那并非尋常秘籍,而是太祖探索指玄之路的血淚手札。每一片貝葉上,都刻錄著他失敗的痛苦與頓悟的狂喜。他的聲音低沉,仿佛仍沉浸在那浩瀚的武道意境中,最令我震撼的,不是那些驚天動地的指法,而是太祖晚年寫下的一句話——陽非剛猛,乃造化之源
王語嫣眼中精光乍現(xiàn)。她放下茶盞,起身走到院中一株含苞待放的茶花前,纖細(xì)的手指輕撫花苞:王爺請看這花苞。她的聲音輕柔,卻蘊(yùn)含著某種頓悟的喜悅,若用蠻力掰開,只會傷其根本;若以溫煦陽光滋養(yǎng),自然綻放。
隨著她的話語,指尖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令人驚異的是,那花苞竟在夜色中微微舒展,露出里面嬌嫩的花蕊。這便是之生機(jī)的真諦!她轉(zhuǎn)身望向段無咎,月光在她眼中流轉(zhuǎn),如同星河傾瀉。
段無咎渾身一震,如遭雷擊。王語嫣這隨手而為的演示,竟與他從《指玄本》中領(lǐng)悟的核心要義不謀而合!他看著妻子在月光下瑩白如玉的側(cè)臉,突然意識到,這位不通武藝的才女,對武道本質(zhì)的理解竟如此通透。她不是用肌肉記憶去感受武功,而是用最純粹的智慧去理解其本質(zhì)——這反而讓她比許多武者看得更透徹。
語嫣。。。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為何我段氏一陽指三百年來無人突破五品?
王語嫣輕輕搖頭,發(fā)間珠釵在月色下泛著柔和的光暈:非是段氏子弟天賦不足,而是走錯了方向。她緩步走回石桌旁,素手輕撫攤開的《楞伽經(jīng)》,世人皆以為即剛猛,追求指力穿金裂石,卻忘了更是孕育萬物的生機(jī)。她忽然指向遠(yuǎn)處蒼山山巔的積雪,王爺請看那山頂積雪,看似陰寒,實(shí)則是陽光最純凈的凝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