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狼頭印……便會一個接一個,烙在京東路所有州府官庫的鹽坨上!烙在漕運的鹽船上!烙在……每一個膽敢反抗的女真勇士的刀鋒之上!”童貫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侍郎大人,你,告訴咱家,是那鹽鐵專賣權(quán)重要……”
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臟:
“……還是這汴梁城內(nèi)外,百萬生靈的性命重要?嗯?”
最后那一聲鼻音,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御座之上,原本就蜷縮如蝦的趙桓,猛地一個劇烈的顫抖!寬大的龍袖慌亂掃過御案,“哐當(dāng)”一聲脆響!一只盛著濃黑藥汁的玉盞被掃落在地,褐色的、粘稠的藥汁如同污血般潑濺開來,迅速在他明黃的龍袍下擺洇開一大片丑陋的、不斷擴散的污漬,像極了這個王朝正在潰爛的傷口。
他整個人篩糠般抖了起來,牙齒咯咯作響,碰撞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可聞。那雙深陷的、空洞驚惶的眼睛里,沒有任何屬于帝王的決斷,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他想說什么,嘴唇劇烈地翕動著,卻最終一個字也未能吐出。唯有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無聲地、洶涌地從那驚怖的眼中滾落,砸在御階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碎裂開來。
淚珠混著地上尚未干涸的李綱之血,在華麗的金磚上緩緩流淌,最終匯入那片象征著帝國尊嚴(yán)被徹底踐踏的、刺目的猩紅之中。
汴梁的天空,在這一刻,徹底被絕望的陰霾與濃重的血腥籠罩。
北地,燕山山脈如同沉默的巨人,脊背上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凜冽的寒風(fēng)如同刮骨的鋼刀,卷起雪沫,發(fā)出凄厲的嗚咽。莽莽雪原之上,一片巨大的黑色營盤森然排列,最中央矗立著一座宛如小山般的營帳。帳頂覆蓋著厚重的黑色牦牛皮,粗大的原木支柱上,懸掛著一串串風(fēng)干發(fā)白的狼髀骨和猙獰齜牙的熊頭顱骨,原始的蠻荒與血腥氣撲面而來。
帳內(nèi),巨大的青銅火盆里,手臂粗的松木熊熊燃燒,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熾烈的火光將帳壁上一張巨大而粗糙的硝制牛皮地圖映照得影影綽綽。炭筆和暗紅的獸血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輪廓,大片大片的區(qū)域被涂抹成刺目欲滴的猩紅色——那是已經(jīng)被金國鐵蹄無情踏碎、浸透血火的宋遼疆土!
火盆旁,一口巨大的銅鼎咕嘟咕嘟翻滾著,里面是大塊大塊帶血的牛羊肉,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膻氣味彌漫了整個大帳,與松脂燃燒的氣息混合,形成一種粗野的力量感。
完顏宗望——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次子,金國東路大軍無可爭議的主宰——踞坐在一張鋪著完整白色巨熊皮的矮榻上。他只隨意穿著一件敞懷的狼裘坎肩,露出巖石般虬結(jié)鼓脹的胸肌和泛著古銅光澤的皮膚,上面縱橫交錯著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猙獰疤痕,每一道都是征服與殺戮的勛章。他手中握著一柄鑲滿各色寶石、金光燦燦的匕首,正慢條斯理地切割著銅鼎內(nèi)一塊還帶著血絲、半生不熟的碩大羊腿肉。滾燙的血水順著鋒利的黃金匕首刃流淌下來,一滴一滴,無聲地滲入他腳下那張同樣價值連城的厚厚白熊皮地毯。
“宋人……嘖?!彼阂乱淮髩K滴著血水的羊肉,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咀嚼著,聲音如同兩塊粗糙的砂石在相互摩擦,“綿羊!只會咩咩叫的蠢羊!”金色的匕首尖端油膩膩地指向牛皮地圖上黃河以南那片廣袤豐饒的土地,眼中射出毫不掩飾的貪婪綠光,如同餓狼盯上了最肥美的獵物,“送錢!送地!送女人!只要你的刀子夠快!夠狠!捅得夠深!捅得他們魂飛魄散!他們就會把一切都乖乖獻上!”他粗壯如胡蘿卜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圖上,“看見沒!漢人的花花世界!鹽堆成山!鐵流成河!絲綢像天上的云彩一樣多!應(yīng)有盡有!”
下首位置,一個穿著宋人儒雅長衫、卻剃著女真人特有禿發(fā)結(jié)辮發(fā)式的中年文士,正滿臉堆著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卷精致光滑的絹帛。此人正是叛宋投金、原大宋太學(xué)博士郭藥師?!岸拥钕掠⒚魃裎?!威震寰宇!”郭藥師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弓著腰將絹帛往前遞了遞,“這是剛剛通過內(nèi)線收到的宋廷密報!他們……他們答應(yīng)了!京東路的鹽鐵專賣之權(quán)!全都獻給您!只求……只求殿下您麾下的無敵鐵騎,能……能暫緩南下……”
“暫緩?”完顏宗望猛地將黃金匕首狠狠地扎在面前的矮幾上!黃金匕柄劇烈地嗡嗡震顫!他抓起旁邊一只粗陶大碗,仰頭將里面渾濁辛辣、氣味刺鼻的馬奶酒一飲而盡,渾濁的酒液順著他濃密的虬髯肆意流淌?!案嬖V那群穿綢子、只會耍嘴皮子的肥羊!”他猛地站起身,敞懷的狼裘甩落在地,露出精壯如鐵塔般的上半身,一把抓起案上另一只剛剛烤好、還滋滋冒著滾燙油脂的肥羊腿,惡狠狠地撕扯下一大塊,連肉帶骨塞進嘴里,聲音在油脂和骨頭的碎裂聲中咆哮而出,如同雪原深處傳來的狼王嚎叫,穿透厚厚的牛皮帳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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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我要!鐵!我要!他們的土地!他們的城池!他們的女人!我完顏宗望——全!都!要?。 彼莺菥捉乐?,油光滿面的臉上是純粹的征服欲望?!包c兵??!”這聲咆哮如同驚雷炸響,“讓兒郎們敞開肚皮吃飽喝足!把刀磨得更亮!三天!就三天后!給我踏過黃河??!”他揮舞著羊腿,指向南方,“去汴梁城下!烤火!吃肉!喝酒!我要把趙家小皇帝那張金燦燦的龍椅——”他眼中兇光爆射,聲音斬釘截鐵,“劈了!當(dāng)柴燒??!”
吼聲在巨大的營帳內(nèi)回蕩,猶如雷霆萬鈞,震得帳頂?shù)睦趋鹿求黜懀路鹫麄€營帳都在這吼聲中顫抖。帳外,寒風(fēng)驟然加劇,如同一頭發(fā)怒的巨獸,卷起漫天雪沫,發(fā)出尖銳的呼嘯聲,仿佛要將這世界都撕裂開來。
無邊無際的雪原上,密密麻麻的金軍營帳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獸,顯得無比龐大而又威嚴(yán)。營帳之間,剽悍的女真騎士們圍坐在一堆堆沖天篝火旁,他們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高大威猛。這些騎士們用粗糙的磨刀石“嚯嚯”地打磨著雪亮的彎刀和長矛,冰冷的刃口在躍動的火光下反射出森然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粗獷狂野的戰(zhàn)歌聲、興奮嗜血的呼喝聲、戰(zhàn)馬不耐的噴鼻和嘶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激昂的交響樂。這些聲音在營帳之間回蕩,仿佛要沖破這寒冷的夜空,傳達到遙遠的地方。而烤肉的焦香、濃烈的汗腥與皮革氣息,則在空氣中彌漫,讓人感受到一種原始而又狂野的氣息。
這一切,匯成了一股原始、暴戾、沸騰的洪流,在凜冽刺骨的寒風(fēng)中瘋狂地醞釀、膨脹,仿佛要將這北國沉寂壓抑的漫漫長夜徹底撕裂!更遠處,一隊隊身披厚重鐵黑色札甲的鐵浮屠重甲騎兵,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緩緩地在雪原上移動。他們的甲胄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只露出狼一樣兇戾的雙眼,透露出無盡的殺意和威嚴(yán)。在幽暗的雪原上沉默地巡弋,沉重的馬蹄踏碎堅冰,發(fā)出隆隆的悶響,那是死亡逼近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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