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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楊戩的凝重（第1頁）

懸浮于半空的水鏡，如同一個無形的窗口，清晰地映照出千里之外，那荒僻山谷中正在發(fā)生的一幕。水鏡之內(nèi)，楊澤憑借其融合了現(xiàn)代思維與司法天神身份的三寸不爛之金（歪）舌（理），時而威嚴，時而懇切，時而分析利弊，時而又畫下大餅，正成功地將情緒激動、幾欲同歸于盡的小金烏昊陽和魔界圣女璃幽，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粗馍敲硷w色舞、努力板著臉卻掩不住眼角一絲小得意、試圖維持司法天神威嚴模樣的鮮活神情，楊戩那如同萬古寒冰般封凍的臉上，嘴角幾不可查地、極其細微地牽動了一下，仿佛冰層下有一絲暖流悄然劃過。

但這絲波動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他袍袖隨意地一揮，那懸浮的水鏡便如同被風吹散的漣漪，悄無聲息地消散在空氣中，不留絲毫痕跡。

真君神殿的正殿，再次被無邊的寂靜所籠罩。唯有殿角那座造型古樸的沉香鼎中，一縷青煙依舊在裊裊盤旋上升，散發(fā)出寧神定魂的幽遠香氣，試圖撫平這殿宇深處無形的波瀾。

然而，端坐于玄玉案幾之后的楊戩，其心緒卻遠不如這殿內(nèi)景象般平靜。他那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光滑的玄玉案幾表面，以一種特定的、帶著某種玄奧韻律的節(jié)奏，輕輕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篤……”的、清晰而沉穩(wěn)的輕響。這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回蕩，仿佛是他內(nèi)心復雜思緒與沉重計算的外在顯化。

他那雙深邃如同亙古星海的眼眸，此刻并未聚焦于殿內(nèi)的任何事物，而是仿佛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空間壁壘，越過了浩瀚無垠的三十三重天，遙遙望向了那西方極樂世界，金光萬丈、梵唱隱隱的靈山方向。但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靈山表象的輝煌之上，而是試圖刺破那層籠罩在外的神圣光暈，窺探其更深層處，那盤根錯節(jié)、牽扯著無數(shù)氣運與命數(shù)的西游棋局。

楊澤帶回的關(guān)于“西游暗影”的信息，如同最後一塊關(guān)鍵拼圖，印證了他憑借司法天神權(quán)柄、漫長歲月洞察以及自身敏銳直覺，所長久持有的一些模糊卻日益清晰的猜測。然而，真相的輪廓越是清晰，所帶來的并非豁然開朗，反而是更深沉、更難以排解的憂慮。

西游量劫，果然如他所料，絕非簡單的佛法東傳，教化眾生。它是佛門氣運大興、道統(tǒng)得以在東方廣泛傳播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是西方二圣苦心孤詣謀劃了無數(shù)元會才等來的契機。同時，這也是道門在面臨某種更大壓力或權(quán)衡之后，所做出的不得已的妥協(xié)與交換。這盤橫跨三界、影響深遠的大棋，真正的執(zhí)子者，乃是高踞紫霄宮、早已身合天道的道祖，以及那兩位智慧深遠、手段通天的西方圣人！即便是高坐凌霄寶殿、統(tǒng)御三界的玉帝，在這盤棋局之中，亦不過是一枚地位較高、作用關(guān)鍵，但卻同樣需要遵循既定規(guī)則行事的棋子罷了。

而孫悟空，那個天生地養(yǎng)、桀驁不馴、匯聚了龐大天地氣運與變數(shù)的靈明石猴，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或許其命運軌跡，便早已在這更高層面的博弈與算計中被注定了。他是應(yīng)劫而生的關(guān)鍵，是攪動風云的變數(shù)，卻也可能是……最終被獻祭于棋盤的祭品。

楊澤于時空亂流中意外窺見的那片“黑暗未來”——靈山的死寂、取經(jīng)隊伍的麻木、被鎖鏈束縛充滿怨氣的悟空、那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化傀池”——這一切，絕非簡單的幻象或偶然。那極有可能，就是這盤宏大棋局在某個推演方向上的、預(yù)定的終局之一！其核心目的，便是要將孫悟空這個無法無天、潛力巨大、可能破壞既定平衡的不安定因素，通過“取經(jīng)”這一看似功德無量的過程，將其野性、其反抗意志徹底磨滅、掌控，最終轉(zhuǎn)化為佛門手中一把絕對忠誠、指哪打哪的強大戰(zhàn)力——“斗戰(zhàn)神傀”！

想到這里，楊戩的眼神變得愈發(fā)冰冷。這其中，固然有佛門為了自身擴張、鞏固勢力、打壓道門與妖族的私心，但以圣人的眼界與格局，恐怕也包含了為了匯聚足夠龐大氣運，以應(yīng)對未來某個可能降臨的、更大天地劫數(shù)的“必要犧牲”之冷酷考量。在圣人的推演中，犧牲一個孫悟空的自由意志與未來，若能換來三界大局的更長久穩(wěn)定，或許是值得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楊戩在心中默念著這道祖?zhèn)飨碌闹粮哒嫜?，眼神中卻并無半分認同，只有刺骨的冰寒與一種無聲的抗爭。圣人之道，在乎的是天地運行的整體平衡，是陰陽五行的宏觀協(xié)調(diào)。蕓蕓眾生，在其俯瞰萬古的眼中，或許真的與那祭祀時所用的草扎狗畜無異，皆是維系“道”之運轉(zhuǎn)的資糧或棋子。為了所謂的“大局穩(wěn)定”，犧牲一個孫悟空的自由、情感與未來，在他們那超越凡俗情感的視角里，或許只是一次合乎邏輯的、微不足道的取舍。

但是——

他楊戩，不認這個道理！

他親身經(jīng)歷過家破人亡、母親被鎮(zhèn)壓于桃山之下的徹骨之痛，深知被所謂“天命”與“大局”擺布、身不由己的痛苦與絕望！他親眼見過少年時期那個充滿恨意與執(zhí)念的自己，也見過無數(shù)在冰冷天條下掙扎、情非得已的仙凡眾生。如今，他身負司法天神之職，執(zhí)掌三界律法，更深刻地明白——“規(guī)矩”若不能存有對個體生命最基本的尊重與慈悲，若不能給予一線掙脫宿命的生機，那么，這所謂的“規(guī)矩”，便不過是套在眾生脖子上最精致、也最冰冷的枷鎖！與魔何異？！

澤兒這次做得對。有些黑暗，一旦窺見，便不能當做從未發(fā)生。有些真相，一旦知曉，便不能在心中輕易抹去。即便以他們目前的力量，尚且無力去改變那由圣人布下的大局，但這份知曉本身，便是在心中立下了一根刺！一根時刻警醒自己，莫要淪為冰冷規(guī)則幫兇的刺；一根激勵自己，不斷積蓄力量，以待未來的刺！

“只是……”楊戩輕輕闔上了那雙能洞察虛妄、卻也承載了太多秘密與沉重的天眼，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這條欲在圣人棋局中，為個體爭一份公道、存一絲溫情之路，何其艱難，何其……兇險?！?/p>

他要護住的，不僅僅是楊澤這個因緣際會、意外窺破天機、已然半只腳踏入漩渦的外甥。他要護住的，更是那份不容于冰冷“大局”的公道，是那份超越了棋子身份的溫情，是那份屬于每一個鮮活生命的、追求自由與幸福的基本權(quán)利！

這無疑是在與天對弈，與圣人的布局暗中博弈！其間的兇險與壓力，遠超他以往經(jīng)歷過的任何一場戰(zhàn)斗，任何一次與強大妖魔的生死搏殺。那是一種無形的、彌漫于整個三界規(guī)則層面的巨大張力，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無形的規(guī)則巨力碾得粉身碎骨，甚至連累身邊所有在乎之人。

他需要更謹慎的謀劃，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每一步都必須計算到毫巔，利用規(guī)則，尋找縫隙。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不僅僅是個人戰(zhàn)力的提升，更是對三界權(quán)柄、對天地法則更深層次的掌控與影響力。同時，他也需要……讓澤兒更快地成長起來。不僅僅是修為的提升，更是心智的成熟、對大局洞察力的錘煉，讓他盡快擁有足以在未來的驚濤駭浪中立足，甚至……在關(guān)鍵時刻，具備撬動棋局一角的實力與魄力。

指尖的敲擊聲不知何時已然停止。楊戩緩緩睜開眼，眸中所有的波瀾都已平息，只剩下如同萬年玄冰般的堅定與冷靜。他目光掃過案幾上那卷關(guān)于時空紊亂的玉帝法旨，又仿佛看到了遠方正在努力調(diào)解仙魔戀情的楊澤。

路，已然看清。再難，也要走下去。

他重新拿起一份等待批閱的卷宗，神念沉入其中，開始處理那仿佛永無止境的司法天神公務(wù)。只是那挺直的脊梁，仿佛承載了比以往更加沉重的重量，也蘊含著更加決絕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