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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少年楊戩的恨（第2頁）

楊澤看著那雙眼睛，心臟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一陣劇烈的、近乎痙攣的抽痛蔓延開來，甚至?xí)簳r壓過了他肉身上的傷痛。

他太熟悉這眼神了。

在未來的歲月里，在他與舅舅楊戩漫長的相處中，他曾在極少數(shù)、極其偶然的時刻，見過舅舅卸下所有身為司法天神、身為長輩的偽裝，獨(dú)自一人立于真君神殿的露臺，或者凝視著華山方向時，眼底深處會不經(jīng)意間掠過一絲類似的神情。那神情，已被萬年歲月的風(fēng)霜和強(qiáng)大的自制力磨平了大部分棱角，化為了更深沉、更內(nèi)斂的城府與仿佛亙古不化的冰冷。但其最核心、最本質(zhì)的內(nèi)核，與眼前這少年眼中那未經(jīng)雕琢、赤裸裸的恨意，同出一源！那是同一種傷痛，在不同時間刻度上留下的、同樣深刻的烙?。?/p>

這就是少年時代的楊戩！

這就是尚未拜入玉鼎真人門下、尚未習(xí)得九轉(zhuǎn)玄功、尚未擁有劈開桃山救母的驚天偉力、只能在家族傾覆的廢墟與無邊絕望之中，用稚嫩卻已開始變得堅硬的肩膀，死死保護(hù)著唯一妹妹，將滔天仇恨與巨大悲痛一同埋藏在心底，如同蟄伏兇獸般的……少年楊戩！

而被他用生命護(hù)在懷里，那個不斷哭泣、無助彷徨、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女童，無疑就是年幼的、尚未獲得寶蓮燈、命運(yùn)多舛的三圣母——楊嬋。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天庭卷宗的冰冷記載、比任何三界流傳的古老傳說、比舅舅偶爾流露的只言片語，都要來得真實千百倍，殘酷千百倍！歷史，不再是書本上遙遠(yuǎn)而抽象的文字，而是化作了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充滿了塵土、血腥味和絕望啜泣的悲劇，在他眼前毫無遮掩地、殘酷地上演。

楊澤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鼻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濕潤。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酸楚、無盡憐惜、以及跨越時空的愧疚感的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他心中的堤壩，幾乎要讓他失控。他幾乎要忍不住從藏身之處沖出去，告訴那個渾身是傷、眼神卻如餓狼般的少年，告訴他未來他會變得很強(qiáng)很強(qiáng)，他會名震三界，他會手持三尖兩刃刀劈開桃山，他會……

但他不能。

絕對不能。

時空的禁忌，如同最堅固的無形枷鎖，牢牢束縛著他的行動。因果律的巨大反噬，像是一柄懸于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因為他的一個微小舉動而轟然斬落。他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身受重傷的、不該存在于這個時間節(jié)點的“錯誤”，一個意外的旁觀者。任何輕舉妄動，任何試圖干預(yù)歷史進(jìn)程的行為，都可能引發(fā)無法預(yù)料的、災(zāi)難性的可怕后果——甚至可能直接導(dǎo)致眼前這對兄妹的死亡，或者徹底扭曲他們未來的命運(yùn)軌跡，使得他所熟知的那個未來徹底崩塌、不復(fù)存在。

他只能在這里，作為一個無聲的、痛苦的見證者，隱藏在山巖的陰影之后，眼睜睜地看著少年楊戩在家族的廢墟和冰冷的仇恨中，親手埋葬自己的童年，用恨意澆筑未來那條布滿荊棘與血火的成神之路。眼睜睜地看著幼年楊嬋，在兄長那并不寬闊卻異常堅定的庇護(hù)下，瑟瑟發(fā)抖，將恐懼與悲傷的種子深埋心底。

就在這時，少年楊戩似乎憑借某種野獸般的直覺，敏銳地察覺到了那縷來自遠(yuǎn)方的、極其微弱的神念窺探。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燃燒著刻骨恨意、卻又冰冷如霜的眼睛，如同最警惕、最敏感的幼年豹子，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銳利如箭矢般，精準(zhǔn)地掃向楊澤藏身的那塊巨大山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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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澤心中猛地一驚，神魂劇顫，幾乎要引發(fā)體內(nèi)傷勢的連鎖反應(yīng)。他毫不猶豫，立刻將探出的那一絲神念徹底斬斷、收回，同時將自身所有的生命氣息、法力波動乃至思維活動都壓抑到最低谷，整個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塊沒有生命的巖石，與周圍的環(huán)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敢泄露分毫。

少年楊戩警惕地、帶著一絲兇狠，朝著山巖方向凝視了許久，眉頭緊緊皺起，似乎在分辨那若有若無的窺視感是真實存在，還是過度悲痛與緊張下的幻覺。他此刻如同驚弓之鳥，對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抱有最大的敵意。

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確切的異常，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松了一些，但那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他緩緩收回目光，重新低下頭，將注意力放回懷中的妹妹身上。他用那雙沾著自己和妹妹淚水、血跡和塵土的小手，更緊地、幾乎是痙攣般地抱住了楊嬋顫抖的小小身軀。

然后，他用一種沙啞的、還帶著未褪童稚，卻已然被苦難磨出了粗糲質(zhì)感的聲音，低沉地、一字一頓地，在楊嬋耳邊，如同立下最莊重的血誓般，說道：

“嬋兒別怕……有哥哥在。”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哥哥一定會……救出母親！一定！”

那聲音很輕，幾乎被風(fēng)吹散。

但落在楊澤的耳中，卻如同九天驚雷，又如同萬鈞重錘，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敲擊在他的心臟之上，震得他神魂搖曳，遍體生寒。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未來將會攪動三界風(fēng)云、執(zhí)掌天條律法、讓他又敬又畏又心疼的舅舅，已經(jīng)在這片彌漫著悲痛與仇恨的廢墟之中，握緊了染血的雙拳，正式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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