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青城山下那位清冷慈悲的白蛇仙子白素貞,楊澤的心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漾開層層關(guān)于“道”與“善惡”的漣漪。白素貞那“萬物有靈”、“度化勝于誅殺”的理念,與他自幼接受的舅舅楊戩那“天條森嚴”、“除惡務盡”的教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他第一次對非黑即白的觀念產(chǎn)生了深刻的動搖。
他帶著這份紛雜的思緒,與哮天犬、玉兔繼續(xù)在蜀中游歷。這一日,行至一處靠近江邊的村落,卻見村中氣氛凝重,愁云慘淡。詢問之下,得知近日村中屢有怪事發(fā)生:每到夜深人靜,便有家畜莫名萎靡不振,仿佛被吸走了精氣,雖未致死,卻也令農(nóng)戶損失不小,人心惶惶。村民皆言有妖邪作祟,已派人去請附近金山寺的高僧前來驅(qū)邪。
楊澤聽聞,俠義心起,便決定留下來看個究竟,若真是妖魔為禍,定要將其鏟除,也好實踐心中所學,驗證近日所思。
傍晚時分,江風漸起,暮色四合。村口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只見一隊身著灰色僧袍的僧人迤邐而來。為首者,竟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小沙彌。這小沙彌生得眉清目秀,膚白如玉,但一雙眉毛卻斜飛入鬢,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凌厲之氣。他神情肅穆,不茍言笑,手中捧著一個紫金缽盂,步伐穩(wěn)健,周身隱隱有淡金色的佛光流轉(zhuǎn),顯然修為不俗。他身后跟著幾位年長些的僧人,卻都對他頗為恭敬。
“是金山寺的法海小師父來了!”有村民認出來人,連忙上前迎接,語氣中充滿了期盼。
法海?楊澤心中一動,這個名字他似乎在何處聽過,是那個追著白素貞不放的“法海你不懂愛”的老和尚法海嗎?他凝神觀察,只見這小沙彌法海,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村落,仿佛在搜尋著什么。他身上的佛氣純正浩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剛猛與嚴厲,與白素貞那柔和似水的靈韻截然不同,但完全看不出是那個不懂愛的老和尚的影子。
法海并未多言,徑直來到村中牲畜屢遭侵害的幾戶人家附近。他放下金缽,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乃是梵文誦經(jīng)之聲。隨著經(jīng)文響起,他周身佛光更盛,如同烈日照耀,驅(qū)散著周圍的陰晦之氣。楊澤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神識正以法海為中心,細細掃描著四周。
片刻之后,法海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如電,射向村尾一株枝葉繁茂的老槐樹,厲聲喝道:“孽障!還不現(xiàn)行!”
話音未落,他手中金缽騰空而起,綻放出萬道金光,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罩向那株老槐樹。只見樹影搖曳間,一道模糊的、半透明的白色身影被金光逼得現(xiàn)形出來。那是一個面容凄苦、身形虛幻的婦人鬼魂,她懷中似乎還抱著一個襁褓的虛影,眼中流下兩行血淚,發(fā)出無聲的哀泣。
“果然是一縷執(zhí)念深重、滯留陽間的孤魂野鬼!”法海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吸食牲畜精氣,滋擾陽世安寧,罪孽深重!今日貧僧便以佛法超度于你,送你往生,若敢抗拒,便叫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說罷,他手結(jié)法印,金缽光芒大盛,誦經(jīng)聲變得急促而充滿壓迫感,道道金光如同利劍,刺向那婦人的鬼魂。鬼魂發(fā)出凄厲的尖嘯,在金光中痛苦地扭曲,顯得脆弱而無助。
楊澤在一旁看得真切。那鬼魂身上的怨氣與陰氣確實存在,但也僅止于吸食些微牲畜精氣,并未害人性命,而且其狀極其可憐。他想起白素貞的話,又見法海手段如此酷烈,不由得心生不忍,上前一步,開口道:“小師父且慢!”
法海誦經(jīng)之聲一頓,銳利的目光轉(zhuǎn)向楊澤,帶著審視與不悅:“你是何人?為何阻我降魔?”
楊澤拱手道:“在下楊澤,路過此地。觀此鬼魂,雖有過錯,但似乎怨氣深重,或有隱情。她并未害人性命,何不先問明緣由,若真有冤屈,助其了卻心愿,使其心甘情愿往生,豈不更好?如此強行超度,甚至要打得魂飛魄散,是否過于……嚴苛了?”
法海聞言,眉頭緊皺,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譏誚,語氣斬釘截鐵:“荒謬!妖邪即是妖邪,鬼魅即是鬼魅,吸食精氣便是觸犯陰陽秩序,此乃業(yè)障!執(zhí)念不消,便是沉淪之因!我佛慈悲,亦有金剛怒目!對付此等邪祟,唯有以雷霆手段,徹底凈化,方能還世間一個清凈!你小小年紀,懂得什么?在此妄談什么緣由、心愿,簡直是婦人之仁,縱容業(yè)力,后患無窮!”
他的話語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性,仿佛他秉持的佛法真理便是世間唯一的準則。
楊澤被他一頓搶白,心中也有些氣惱,抗聲道:“萬物皆有靈性,鬼魂亦曾為人!未經(jīng)審問便下殺手,與濫殺何異?若她真有冤屈未申,強行打散其魂,豈不是讓冤屈永沉海底?這難道就是佛法所謂的慈悲嗎?”
“慈悲是對善眾生,非是對惡業(yè)障!”法海聲音更冷,“放任執(zhí)念,便是助長其怨氣,今日吸畜精氣,明日便敢害人性命!你之仁心,只會釀成大禍!看來你也是修行之人,卻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與邪魔外道為伍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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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針鋒相對,理念截然不同。法海堅信絕對的秩序凈化,認為任何偏離秩序的“異類”都需鏟除;而楊澤則在經(jīng)歷了李逍遙和白素貞后,開始相信事出有因,主張查明真相,給予機會。氣氛頓時劍拔弩張,法海身后的僧人也面露警惕,哮天犬則齜牙低吼,護在楊澤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