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如同山澗的溪流,潺潺向前,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驟然打破。
那是一個天色陰沉的午后,山雨欲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氣。一個身著灰撲撲道袍,手持一桿臟兮兮布幡的游方道人,步履蹣跚地出現(xiàn)在棲霞鎮(zhèn)外的山路上。這道人約莫五六十歲年紀(jì),生著一雙令人不快的三角眼,眼白多,眼黑少,看人時總帶著幾分斜睨的精明。下巴上留著幾根稀疏的山羊胡,隨著他說話一翹一翹。他自稱道號“玄陰子”,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與山林清新鮮活格格不入的、如同墓穴泥土般的陰冷氣息,所過之處,連鳴叫的夏蟬都噤了聲。
玄陰子本是漫無目的地游蕩,行至柳文軒那間簡陋的茅屋附近時,已是口干舌燥,打算上前討碗水喝,順便看看能否從這個窮書生身上刮點(diǎn)油水。然而,就在他接近茅屋的瞬間,腳步卻猛地一頓,那雙三角眼驟然瞇起,閃過一道驚疑不定的精光。
不對!此地靈氣有異!
他深吸一口氣,暗中運(yùn)轉(zhuǎn)起一門名為“搜靈探幽”的旁門法術(shù),神識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掃過四周。果然!他清晰地感知到,這茅屋周遭,尤其是屋內(nèi),竟縈繞著一股極其精純、充滿生機(jī)的乙木靈氣!這靈氣純凈度極高,帶著一種先天清靈之意,絕非凡間尋常草木精怪所能擁有,倒更像是……傳聞中仙界靈植才具備的特質(zhì)!
玄陰子心頭狂震,隨即涌上難以抑制的狂喜。他強(qiáng)壓下激動,不動聲色地討了水,一雙賊眼卻暗中四下逡巡,很快便將目標(biāo)鎖定在了那個從屋內(nèi)走出、為柳文軒送來舊蓑衣的少女身上。
這少女容貌清秀,衣著樸素,看起來與尋常農(nóng)家女無異,甚至顯得有些怯懦。但玄陰子精研旁門左道數(shù)十年,尤其對辨識各類精怪妖靈頗有心得。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少女身上雖有人氣遮掩,卻隱隱透出一股極其純凈的草木清香,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芬芳。更關(guān)鍵的是,在他秘法窺探下,能隱約看到少女周身縈繞著一層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充滿生機(jī)的翠綠靈韻!雖然她極力隱藏,收斂了絕大部分氣息,但這偶爾泄出的一絲本源靈光,在玄陰子這等“行家”眼中,簡直如同暗夜中的螢火!
“妙?。≌媸翘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玄陰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激動得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竟是已然化形、通了靈智的草木精靈!觀其靈氣之純凈、本源之雄厚,恐怕還不是凡間俗物,極大可能是出自仙家福地的靈植!若能得其本體煉化,汲取其本源,足以抵得上老道我百年苦修!甚至…甚至有可能以其為核心,輔以其他靈材,煉出延年益壽、增進(jìn)道行的仙丹!”
長生!力量!這兩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玄陰子的心頭,讓他眼中瞬間充滿了貪婪與狂熱。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煉化這草木精靈后,道行大進(jìn),延壽數(shù)百載,甚至開宗立派的輝煌未來!
他按捺住立刻動手的沖動。這精靈既然能化形,且靈氣如此純凈,恐怕有些來歷,貿(mào)然出手恐生變故。他眼珠一轉(zhuǎn),一條毒計(jì)涌上心頭。
送走芊芊后,玄陰子并未離開,而是尋了個由頭,再次找到正在屋檐下憂心看著天氣的柳文軒。
“柳相公,”玄陰子故作高深地捋著那幾根山羊胡,三角眼閃爍著詭譎的光芒,“貧道方才觀你面相,發(fā)現(xiàn)你印堂之處隱隱發(fā)黑,似有陰晦之氣纏繞,此乃大兇之兆??!”
柳文軒本就因天氣突變和玄陰子那令人不適的目光而有些心神不寧,聞言更是嚇了一跳,連忙拱手道:“仙長何出此言?學(xué)生…學(xué)生近日并未感覺有何不適啊。”
“非也非也。”玄陰子搖頭晃腦,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神秘恐怖的氛圍,“此氣非是病氣,而是…妖氣!貧道觀之,此妖氣就縈繞在你身側(cè),與你氣息交纏,恐怕…相公你已被妖物所惑,禍?zhǔn)聦⒔蛔灾。 ?/p>
“妖…妖氣?!”柳文軒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的書卷都差點(diǎn)掉落在地。他本就對芊芊偶爾不受控制顯露出的、非人的細(xì)微特征(如指尖偶爾探出的草莖)心存疑慮與隱隱的不安,只是被情愛沖昏了頭腦,刻意忽略了去。此刻被這看起來“有道行”的道人一口點(diǎn)破,那潛藏的不安瞬間被放大成了巨大的恐懼。“仙長!您…您是說芊芊姑娘她…她莫非真是…”
他不敢說出那兩個字,但顫抖的聲音和驚惶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玄陰子見魚兒上鉤,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派悲天憫人:“柳相公果然聰慧。不錯,依貧道看來,與你同居的那位芊芊姑娘,絕非人類,乃是山野草木精怪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