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鶴卿擱下朱筆,抬眼望去,竟是一本《唐律疏議》,紫綾封面上的鎏金小楷在晨光中微微發(fā)亮。
卓鶴卿心中暗自訝異:
他竟會贈自己這類典籍,倒真是長進了。
憶及往昔,此人送的從來不是避火圖、雙修譜,便是些光怪陸離的武林秘籍。
只是這《唐律疏議》拿在手中,厚度竟與自己案頭那本相去甚遠,難不成是坊間少見的微縮版本?
這般想著,他的指尖已輕捻書頁展開,看清“典籍”真容的剎那,耳尖倏然發(fā)燙,連帶著臉頰也染上薄紅。
這哪是什么《唐律疏議》,分明是一幅幅筆觸細膩、描摹入骨的避火圖!
書中男女衣帶半解,交頸如雙鶴,案頭博山爐青煙裊裊,倒似在遮掩畫中人的喘息。
”你都送我三本了,莫再送了?!?/p>
卓鶴卿合攏絹本,喉結(jié)卻微不可察地滾動。
左云峰低笑一聲,廣袖半掩著唇,湊近他耳邊道:
“這可是最新出的錦州徐氏摹本,與先前那些大不相同。極是難得……我費了大價錢才弄到手的。”
他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促狹:
“你那新婦比你小了整整七歲,若沒些新鮮技法,我怕你這個老古董……應(yīng)付不來?!?/p>
他是真為卓鶴卿覺得可惜。
二十余載的大好年華,偏生了這樣一副惹眼的好皮囊,本該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翩翩年少,他卻是數(shù)年不近女色,既不續(xù)娶,也不納妾,甚至連個知心解語的紅顏都未曾有過。
說得好聽些是清冷矜貴、心如止水;說得實在些,不就是個啥都不懂的愣頭青嗎!
窗外忽有巡吏腳步聲近,卓鶴卿心頭一凜,指尖飛快收攏,將那畫本卷好,利落地鎖進盛放密卷的實木匣中。
落鎖的輕響剛過,才抬眼看向左云峰,唇瓣微啟,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先前你送的那兩本,我壓根沒敢拿出來用。你是不知,從前那兩個娘子,皆是循規(guī)蹈矩的性子,見了那些東西,竟把我當成了登徒浪子。往后可別再送了,這般‘好物’,你自己留著琢磨便是?!?/p>
左云峰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帶些促狹的笑,眼尾微微上挑,透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張揚:
“我可是試過了確實好用,才想著與你分享,當真算得上難得的妙物。”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走,身上緋色官袍拂過廊下晚風,衣袂翻飛間,恰似一抹艷色驚鴻,掠過沉靜如潭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