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流深吸一口氣,總算是把這事兒完成了。眼下看來,夫人比大人可好說話多了。
沈月疏正想讓從流回去,卻瞥見春喜氣喘吁吁地搬著一盆花進了院子,想著這丫鬟平時狗眼看人低的樣子,沈月疏更是說不出的舒坦自在。
又覺得不過癮,便存心想在春喜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和卓鶴卿的鶼鰈情深,雖然自己也曉得純屬自欺欺人,但卓鶴卿又不會來揭穿,那便裝一把。
于是,她故意提高了聲音,道:“從流,100兩銀票我收下了。你替我謝謝卓君。就說感君贈我青蚨子,為買胭脂畫遠山?!?/p>
沈月疏將那兩句詩輕輕吟出,原是特意說與春喜聽的。
她唯恐卓鶴卿看輕了自己,這般心思自然不愿叫他知曉??赊D(zhuǎn)念一想,就從流那榆木腦袋,只怕不出三尺,便將這些話忘得一干二凈了,如此一想,心下倒也安然,不再掛懷。
沈月疏并不憂心春喜能否聽懂詩中深意。于她而言,春喜只需知曉卓鶴卿贈了她一大筆銀錢、而她欣喜得幾乎要翩然起舞便足夠了。
畢竟,對她這般處境而言,活得自在風光,便是對那輕慢之人最優(yōu)雅、也最徹底的回應(yīng)。
書房里的窗戶是敞開的,沈月疏最后那句話聲音陡然提高,竟全飄到了卓鶴卿的耳朵里,他的嘴角噙著三分笑意,如硯中墨將化未化時,那一圈溫柔的漣漪。
從流朝沈月疏恭敬地福了福身,旋即轉(zhuǎn)身,一頭扎進了曲折的回廊。
他心里頭直打鼓,夫人與大人難得和諧互動一次,這等大事,他得趕緊去稟告卓大人。
可方才夫人念的那句詩,實在繞口得很,他生怕再磨蹭一會兒,就給忘得一干二凈。
想到這兒,從流也顧不上什么規(guī)矩體面了,一把撩起衣袍下擺,撒開腿就小跑起來。
“卓大人,夫人收下來。說——謝謝您!”
從流踏進書房的門檻,垂首上前,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氣息。他必須馬上把那兩句詩講出來,再遲一會兒就會忘掉?!胺蛉诉€說感君贈——”
從院子踱步至書房,不過短短幾十步之遙。
這一路上,從流皆在心中默默復(fù)誦著某段話語,可待到書房門前,抬眼之際,腦海中卻只剩前三個字在徘徊,余下的內(nèi)容,竟如風中殘葉,再難尋覓。
卓鶴卿倒也不急,擱下朱筆,抬了抬眼,問:“還說什么了?”
從流微微躬身,語氣里帶著幾分窘迫:“大人,這兩句詩——‘感君贈’與‘買胭脂’,著實拗口得很。屬下一路默念,生怕說錯,可到這會兒,還是記不全了?!?/p>
卓鶴卿向窗外望了望,唇角極輕地揚了一下,“可是感君贈我青蚨子,為買胭脂畫遠山?”
“對對對,就是這句畫遠山?!?/p>
從流心頭一松,看表情,這兩句詩對大人很受用。
卓鶴卿沉默下來,不再多言,只是抬手朝從流輕輕揮了揮。
從流會意,當即識趣地躬身退下,腳步輕盈,出門時還不忘將門緩緩帶上。
待他行至院中,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間掃到了青桔,只見她正站在夫人身后,雙手在夫人肩上熟練地揉捏著。
嘿,這小丫頭瞧著柔柔弱弱,手上勁道倒是不小,模樣也討喜,怪不得夫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