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房內(nèi),死寂被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粗糲的磨石聲割裂。濃重的血腥與劣質(zhì)藥粉的刺鼻氣息混合,如同沉疴,淤積在每一寸發(fā)霉的空氣里。阿寧仰躺在冰冷濕透的草席上,身體如同被反復蹂躪過的破革,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和濃重的血沫。聚氣丹霸道的藥力如同狂暴的巖漿,在他殘破的經(jīng)脈中奔騰沖撞,一邊撕裂舊傷,一邊強行修復、拓寬、夯實!劇痛與新生交織,讓他意識在混沌的邊緣沉浮,唯有緊貼胸口的“安”字木牌傳來的溫潤守護力量,如同定海神針,死死錨定著他瀕臨潰散的神魂。
王浩靠坐墻邊,同樣臉色慘白如紙。他破碎鏡片后的目光不再銳利,而是充滿了疲憊的審視,一遍遍掃過石片上記錄的阿寧傷勢數(shù)據(jù)和體內(nèi)狂暴的藥力模型,大腦在枯竭的邊緣艱難推演著平衡點。懷中,那枚溫潤的青色令牌緊貼著躁動的琉璃碎片,碎片如同被囚禁的兇獸,不斷傳來灼熱的悸動,瘋狂“吮吸”著令牌散發(fā)的、來自內(nèi)門核心區(qū)域的微弱靈力氣息,每一次搏動都讓王浩心神不寧,卻又強行壓制。
吱呀——
朽爛的木門被無聲推開。
沒有腳步聲。
一股清冽如寒泉、瞬間滌蕩了所有血腥與渾濁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王浩猛地抬頭!
阿寧緊閉的眼皮也劇烈顫動了一下,本能地強行睜開一絲縫隙!
門口,一道素雅的青色身影靜靜佇立。
林清漪。
她不知何時到來,如同月下悄然綻放的青蓮,清冷得不染塵埃。素雅的青裙流瀉如水,墨發(fā)松松綰起,幾縷碎發(fā)垂落頰邊,更襯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煉氣十層圓滿的圓融氣息在她周身流轉(zhuǎn),帶著一種觸摸到筑基門檻的、令人心悸的鋒銳感,卻又被她刻意收斂,只余下深潭般的靜謐。她手中,那枚溫潤的羊脂玉佩散發(fā)著柔和內(nèi)斂的光暈,中心那個古拙的“安”字刻痕,此刻流淌著溫潤的光華,與阿寧胸口木牌傳來的悸動隱隱呼應。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屋內(nèi)。
掃過墻角沉默如巖石、停止了磨石動作的李石。
掃過小臉煞白、緊張得幾乎窒息、手中破瓦罐差點掉落的張翠。
最終,落在了草席上如同血人般的阿寧,和墻邊氣息虛弱、鏡片破碎的王浩身上。
空氣凝滯。
無形的壓力,并非威壓,而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與所處世界的巨大鴻溝所帶來的、令人窒息的渺小感。
“林……林師姐……”張翠第一個反應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敬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小身子瑟瑟發(fā)抖。李石也沉默地站起身,微微躬身,沉靜如深潭的眼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波瀾。
王浩強撐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林清漪一個極其細微的眼神制止。她蓮步輕移,無聲無息地走到阿寧的草席前,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落在他那被聚氣丹藥力沖擊得不斷痙攣、卻又被木牌力量死死護住核心的身體上。
“聚氣丹,生吞?!绷智邃舻穆曇繇懫?,清泠如同冰珠落玉盤,沒有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洞穿骨髓的洞察力,“藥力狂暴,經(jīng)脈如沸。若非此物護住心脈本源……”她的目光在阿寧胸口那被血污浸透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早已爆體而亡?!?/p>
阿寧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嘶鳴,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清冷如仙的身影,眼中沒有恐懼,只有被劇痛和藥力點燃的、如同困獸般的兇光與不屈!他想說什么,卻只能咳出更多的血沫。
林清漪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王浩。她的視線在王浩慘白的臉色、染血的繃帶、以及那雙即便疲憊不堪卻依舊保持著絕對理性的鏡片后眼睛上停留片刻。
“你?!彼謇涞哪抗馊缤瑹o形的冰錐,穿透王浩的鏡片,直刺他意識的深處,“‘算’得不錯?!?/p>
僅僅四個字。
王浩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破碎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中所有關(guān)于傷勢、關(guān)于琉璃碎片躁動的推演瞬間清空!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她看出來了!她看出了他戰(zhàn)斗中的一切!那冰冷的計算,那精密的預判,那將自身化為絕對邏輯兵器的本質(zhì)!
“然,”林清漪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靈氣運轉(zhuǎn),刻板如僵木。只知‘力’之凝聚壓縮,不解‘意’之流轉(zhuǎn)靈動?!彼w細如玉的手指輕輕拂過腰間玉佩光滑的邊緣,“青嵐劍意,化繁為簡,其核心不在‘力’之堆疊,而在‘意’之牽引,如風過隙,如云卷舒。死守‘模型’,終是下乘。”
如同醍醐灌頂!又如同九天驚雷!chapter_();
王浩破碎鏡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他引以為傲的、基于數(shù)據(jù)模型的絕對掌控,在林清漪這輕描淡寫的幾句點評下,仿佛被瞬間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他所有的“掌心雷”優(yōu)化、“靈氣拳”路徑,都是對靈力本身的粗暴壓縮與引導,追求的是瞬間的破壞峰值,卻從未真正思考過靈力本身的“意”與“勢”!如同一個只會用蠻力揮錘的鐵匠,永遠無法理解庖丁解牛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