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一個更加渺茫的機會出現(xiàn)。阿寧幫鎮(zhèn)東頭那個瞎了一只眼、據(jù)說年輕時給商隊喂過馬的老光棍劉老頭,把他漏風漏雨的破屋頂勉強用枯草和泥巴糊了糊。劉老頭摸索著,哆哆嗦嗦地塞給阿寧一小把干癟的豆子當酬勞。
阿寧看著劉老頭渾濁空洞、如同蒙著灰翳的那只獨眼,鼓起勇氣,一邊幫他往破瓦罐里添水,一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劉爺爺,您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有沒有……碰到過什么特別的人?比如……身上會發(fā)光?或者……走路腳不沾地的?”
劉老頭那只完好的眼睛極其緩慢地轉向阿寧聲音的方向,臉上的皺紋如同干裂的河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阿寧以為他睡著了或者根本沒聽見。
就在阿寧準備放棄時,劉老頭那干癟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一種仿佛來自墳墓深處的陰冷:
“……‘仙師’……嘿……”
他那只獨眼似乎陷入了某種極其久遠、極其恐怖的回憶,渾濁的瞳孔微微收縮。
“……那年……在‘白骨峽’……遠遠地……見過一道‘光’……從天上掉下來……像燒著的石頭……砸進了對面的黑山崖……”劉老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商隊的頭兒……貪心……帶著幾個好手……想過去撿漏……結果……”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抓緊了破舊的衣襟,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沒回來……一個都沒回來……連聲慘叫都沒聽見……就像……被那黑山……吞了……”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纏住了脖子,那只獨眼里充滿了貨真價實的、沉淀了數(shù)十年的恐懼:“……后來……風里……飄過來一股味……燒焦的肉味……還有……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香……甜得發(fā)膩……聞一口……頭暈……想吐……”
劉老頭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佝僂成一團,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他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只是用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抓住阿寧的胳膊,力量大得驚人,渾濁的獨眼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喉嚨里反復地、含糊不清地咕噥著:“……不能去……不能看……會死……都會死……”
阿寧被老人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感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褲袋里的琉璃碎片傳來一陣冰冷刺骨的悸動!那不僅僅是對“仙師”力量的恐懼,更是對某種未知、恐怖存在本能的戰(zhàn)栗!
打探的結果如同落塵鎮(zhèn)永遠灰黃的天空,沉重而令人窒息。
“聽說過,很遠的地方才有……”
“那是老周頭故事里的……”
“見過的人都死了……”
這些帶著麻木、恐懼、或是不屑的回答,像冰冷的石塊,一塊塊壘砌起來,在阿寧和王浩面前筑起了一道高墻。墻的后面,是《墟界仙蹤》里描繪的瑰麗世界,也是劉老頭口中那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淵。
一天傍晚,夕陽的余暉將落塵鎮(zhèn)涂抹成一片凄涼的暗金色。阿寧和王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土屋。老周頭依舊佝僂著腰,坐在灶臺邊的小馬扎上,背對著他們,枯瘦的手指機械地撥弄著灶膛里冰冷的灰燼。那卷暗褐色的古卷,如同他身體的一部分,緊貼在他靛藍長衫的懷里。
王浩看著老周頭沉默的背影,破碎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不甘。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那個佝僂的背影,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問道:chapter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