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鎮(zhèn)的夜,比往日更沉,更靜。老周頭那盞昏黃油燈的光,今夜沒有從小土屋那扇破木板門的縫隙里透出來。鄰鎮(zhèn)有個(gè)大戶人家做壽,多給了幾枚粗劣的金屬片,請老周頭去說幾場書。他佝僂著背,抱著他的破木桌、油燈和醒木布包,在天色徹底沉入渾濁的土黃之前,便消失在了通往鄰鎮(zhèn)那條被風(fēng)沙侵蝕得模糊不清的土路上。
小土屋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濃得化不開的寂靜。寒冷如同活物,從每一寸土墻、每一塊冰冷的地面鉆出來,貪婪地汲取著屋內(nèi)的暖意。阿寧和王浩裹著破麻布,蜷縮在偏屋那堆散發(fā)著濃重霉味的干草里,聽著屋外嗚咽的風(fēng)聲,感覺時(shí)間像是被凍住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長。
饑餓和寒冷是永恒的主題,但今夜,在這無邊的黑暗和死寂中,另一種更加強(qiáng)烈、更加難以抑制的情緒,如同地底涌動的暗流,在兩人心頭翻騰——好奇!以及被這好奇催生出的、近乎焦灼的渴望!
老周頭走了。這個(gè)渾身是謎、深不可測的老人,暫時(shí)離開了這間同樣充滿了秘密的小屋。
白天,這里是生存掙扎的場所。夜晚,這里是《墟界仙蹤》的課堂。但老周頭自己住的主屋呢?那個(gè)佝僂的身影每天進(jìn)出、藏著醒木、藏著泛黃書冊、藏著那些被他輕描淡寫說成是“破石頭片子”和“河邊削的棍子”的神秘道具的地方?
那扇低矮的、用破草簾子遮擋的門后,到底還藏著什么?
濁氣?清氣?開靈?煉體?煉氣?筑基?那些宏大而神秘的境界,那些光怪陸離的力量法則,難道真的只有老周頭口中那點(diǎn)粗淺的描述?難道就沒有更具體的東西?比如……功法?秘籍?或者……關(guān)于如何真正“開靈”、如何“引氣入體”的指引?
這個(gè)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著阿寧和王浩,越收越緊。白天在老槐樹下聽書時(shí)強(qiáng)壓下去的沖動,在確認(rèn)老周頭確實(shí)走遠(yuǎn)、這間小屋只剩下他們兩人時(shí),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遏制!
“阿寧……”黑暗中,王浩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如同電流般的興奮和緊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睡著了嗎?”
“沒!”阿寧幾乎是立刻回應(yīng),聲音同樣繃緊,帶著躍躍欲試的沖動。他摸索著坐起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兩顆在煤堆里燃燒的炭火?!袄洹涞盟恢≈軤敔斘堇铩瓡粫忘c(diǎn)?”他找了一個(gè)拙劣卻心照不宣的借口。
王浩沒有戳破。他摸索著扶正了歪斜的眼鏡,破碎鏡片在窗外透進(jìn)來的、極其微弱的土黃色天光下,反射著一點(diǎn)幽冷的光。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濃重霉味和土腥氣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卻仿佛給他注入了某種決心。“我……我去看看灶膛里還有沒有火星……”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jīng)摸索著掀開了隔開偏屋和主屋的那扇低矮破舊的木板門。
“吱呀……”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如同撕開了某種禁忌的封印。
昏黃的光線?沒有。只有更加濃重的黑暗撲面而來,混雜著比偏屋更濃的陳年煙味、干燥草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如同舊書卷沉淀的、帶著淡淡檀香(或許是某種驅(qū)蟲草藥)的陳舊氣息。
阿寧緊跟著王浩,像兩條滑溜的泥鰍,悄無聲息地鉆進(jìn)了主屋。冰冷的泥土地面硌著他們凍得發(fā)麻的赤腳。兩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中仿佛被無限放大。
眼睛在黑暗中努力適應(yīng)著。借著窗外那點(diǎn)病態(tài)的天光,主屋的輪廓漸漸清晰。比偏屋稍大,依舊簡陋得令人心酸??繅κ悄菑堜佒窈窀刹莸耐僚鳌按病?,薄被疊得整整齊齊。墻角是冰冷的土灶。另一邊墻角,堆著一些捆扎好的干柴和一個(gè)黑黢黢的陶水罐。
然后,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土炕旁邊,一個(gè)極其不起眼的舊木箱上。
箱子不大,半人高,顏色黑沉沉的,像是被煙熏火燎了無數(shù)歲月,邊角磨損得厲害,露出里面同樣粗糙的木茬。一把銹跡斑斑、極其簡陋的鐵片鎖,松松垮垮地掛在搭扣上,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掉下來。
就是它!
兩人交換了一個(gè)眼神,在黑暗中都能感受到對方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混合著緊張、興奮和巨大渴望的光芒!老周頭的包袱就放在土炕上,里面除了醒木和那幾本《墟界仙蹤》,別無他物。那么,這口箱子,就是最可能藏有秘密的地方!
阿寧性子急,按捺不住就要上前去開鎖。王浩卻猛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破碎鏡片后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著極其銳利的、屬于理性者的警惕光芒!
“等等!”王浩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氣音,“小心……有機(jī)關(guān)!”老周頭那深不可測的形象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本能地覺得,一個(gè)能拿出疑似符紋道具、能講述《墟界仙蹤》秘聞的人,絕不會如此大意地將秘密放在一個(gè)輕易能打開的舊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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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被他一拉,也冷靜了幾分,但心頭的渴望如同貓爪在撓。他學(xué)著王浩的樣子,蹲下身,屏住呼吸,借著微弱的天光,極其仔細(xì)地觀察著那口箱子,尤其是鎖扣和箱蓋的縫隙。又用手在箱子周圍冰冷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試圖感受是否有不尋常的凸起或凹陷。
時(shí)間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分一秒流逝。除了木箱本身散發(fā)出的陳舊木頭氣味和冰冷的觸感,以及地上那層薄薄的、無處不在的灰塵,什么異常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好像……沒有?”阿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期待。
王浩眉頭緊鎖,他的理性告訴他,以老周頭的本事,設(shè)置一個(gè)凡俗的物理機(jī)關(guān)似乎毫無意義。但那種對未知的敬畏和謹(jǐn)慎,讓他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深吸一口氣:“我……我來開。你退后點(diǎn)。”
他示意阿寧退到門邊,自己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那把銹跡斑斑的鐵片鎖。
冰冷的觸感傳來。沒有反應(yīng)。
他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用力,嘗試著將那鐵片鎖從搭扣上挪開。
“咔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