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覺境的天是灰的。不是霧的灰,是“連灰都快淡成空”的灰,踩在地上像踩在云里,沒有實(shí)感——林淵剛踏上境土,石刀上的痕就淡了點(diǎn),刀身映出的影子竟有些透明,是空覺陣的“空力”在吸“存在痕”。
廣場上的居民排著整齊的隊(duì),像被線牽著的木偶,每個(gè)人手里都舉著塊巴掌大的木牌——“空覺牌”,牌上沒有任何字,連木紋都淡得看不見,是他們“存在”的唯一證明。有個(gè)穿灰袍的小孩,舉著牌往前走,腳步機(jī)械,眼睫都沒動(dòng)過,小羽把塊剛烤好的焦面包遞到他面前,面包的焦香飄過去,小孩的牌角竟泛了點(diǎn)極淡的黃,卻又被他額間的“空覺器”壓了回去——那器是銀質(zhì)的圓片,比無覺器更薄,貼在眉心,能把“我是誰”“我在哪”全濾成“空”。
“別碰他們的牌。”個(gè)聲音從隊(duì)伍后傳來。是空覺境的守塔人阿空,他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袍,手里也舉著塊空覺牌,只是牌角沾著點(diǎn)焦黑——是三百年前他娘給他烤焦面包時(shí),不小心蹭上的,也是境里唯一還留著“實(shí)”的東西?!翱沼X牌一沾‘實(shí)’,就會(huì)被空覺器記著,長老會(huì)收走牌,讓他們徹底‘空’掉?!彼f話時(shí),眼神飄向廣場中央的空覺塔,塔是灰石砌的,沒有窗,沒有門,像塊沒刻過字的石碑,塔底埋著“滅覺石”,比斷覺石狠百倍——碰著不僅會(huì)蝕覺痕,還會(huì)讓“存在”變成煙。
小羽把焦面包揣回懷里,陶灶的煙火氣盡量往自己身邊攏:“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了?”阿空點(diǎn)頭,指了指自己的空覺牌:“我娘說,這牌上的焦黑是‘存在’的印,只要焦黑不淡,我就能記著‘我是阿空’,可現(xiàn)在……”他指尖碰了碰牌角的焦黑,那點(diǎn)黑竟又淡了些,“空覺陣越來越強(qiáng),滅覺石快把境里的‘實(shí)’吸光了?!?/p>
就在這時(shí),塔底突然飄出片淡灰的霧——是空覺衛(wèi)來了。霧里的人影比寂覺境的無覺衛(wèi)更“空”,甲片是半透明的,手里握著“吸痕鉤”,鉤尖淬著“空霧”,沾著就會(huì)讓存在痕變成淡灰。為首的空覺衛(wèi)聲音像風(fēng)吹過空谷:“外來者,離開空覺境,否則,吸走你們的存在。”他說話時(shí),吸痕鉤往小羽的陶灶指,灶上的焦面包突然晃了晃,邊緣的焦紋淡了點(diǎn)——是空霧在吸面包的“實(shí)”。
林淵的石刀突然往地上一插,刀身的光漫開,把空霧壓了回去:“存在不是罪,空才是。”石刀的痕亮了,映出九境的“實(shí)”——蘇軾的松脂袋、李清照的牽絲繡、謝靈運(yùn)的砂痕瓶,連老木匠鑿痕木上的灶底痕都清晰可見,這些“實(shí)”像道屏障,擋住了空覺陣的空力。
空覺塔的塔門突然“咔”地開了,空覺長老從里面走出來。他穿件繡著空覺牌的灰袍,袍角拖在地上,沒有半點(diǎn)褶皺,手里握著顆拳頭大的珠——“空覺珠”,珠是半透明的,里面裹著層淡灰,是吸了三百年的存在痕?!按嬖谥粫?huì)帶來痛苦。”長老的聲音沒有起伏,珠往林淵的石刀晃了晃,石刀的光竟淡了點(diǎn),“我年輕時(shí),娘走了,我記著她的笑,記著她烤的焦面包,日夜痛苦,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空’了,就不會(huì)疼了——空覺陣,是給大家‘解脫’。”
阿空突然往前邁了步,手里的空覺牌舉起來:“不是解脫!是逃避!我娘說,焦面包的焦黑是‘記著’,記著才是活著,空了就成了影子!”他剛要把牌往滅覺石上貼,長老的空覺珠突然往他晃,牌角的焦黑瞬間淡了大半,阿空踉蹌著后退,差點(diǎn)摔倒——是存在痕被吸了,連“我是阿空”都變得模糊。
小羽趕緊跑過去,把懷里的焦面包往阿空手里塞:“咬一口!焦香能穩(wěn)住存在痕!”阿空咬了口面包,焦香在嘴里炸開,手里的空覺牌突然亮了,牌角的焦黑又濃了些,他睜大眼睛:“我記著!我娘烤的面包就是這個(gè)味!她叫阿秀!我叫阿空!”他說出名字的瞬間,廣場上的居民們突然停了步,手里的空覺牌都泛了點(diǎn)淡黃——是“名字”的存在痕被喚醒了。
“反了!”長老的空覺珠往居民們晃,珠里的淡灰更濃了,要吸走他們剛冒頭的存在痕。蘇軾突然打開松脂袋,往空中撒了把松針,松針沾著觸覺宇宙的暖,落在居民們的空覺牌上,牌上竟漫出點(diǎn)松紋:“這是‘實(shí)’!松針的糙、松脂的潤,都是存在的證明!”松針剛碰到牌,空霧就往松針上纏,卻被松脂的暖壓了回去,松紋越來越清晰。
李清照掏出牽絲繡,繡線往阿空的空覺牌上纏,繡線里的通感蟲腺液滲進(jìn)牌里,牌上的焦黑竟漫出點(diǎn)梅瓣紋:“這是‘記著’!繡線的軟、梅瓣的香,都是娘的痕!”繡線剛纏好,長老的吸痕鉤突然抽過來,要斷繡線,林淵的石刀擋在前面,刀身的痕與繡線纏在一起,亮得刺眼——是九境的存在痕護(hù)著空覺境的“實(shí)”。
謝靈運(yùn)突然把砂痕瓶往地上一摔,砂粒濺出來,沾著寂覺蟲的青光腺液,落在滅覺石上——石上的空力突然晃了晃,竟沒把砂?;煽?,砂粒反而漫出點(diǎn)淡青的紋,是“存在”的紋:“我以前也想‘空’,可砂里的痕告訴我,記著才是暖!”砂粒越積越多,滅覺石的空力越來越淡,石面竟泛出點(diǎn)焦痕紋——是和小羽焦面包一樣的紋。
小羽把陶灶往滅覺石旁一放,灶火旺起來,焦面包的香更濃了,飄向空覺塔的方向:“大家聞聞!這是‘存在’的味!是焦面包的香!記著這香,就能記著自己是誰!”有個(gè)老丈舉著空覺牌,往陶灶的方向走了步,牌上的淡黃更濃了,他突然開口:“我……我叫阿福,我娘也給我烤過焦面包……”他說出名字的瞬間,額間的空覺器“啪”地裂了道縫。
空覺長老急了,空覺珠往陶灶晃,要吸走面包的“實(shí)”??芍閯偪拷?,小羽手里的焦面包突然飛起來,落在珠上——面包的焦香滲進(jìn)珠里,珠里的淡灰竟慢慢散了,露出珠芯——是塊焦黑的面包碎,是長老三百年前藏的,是他娘最后烤的那塊,他一直吸著存在痕,卻沒舍得把這碎塊化成空。
“娘……”長老的聲音第一次有了起伏,珠從手里掉下來,落在陶灶旁,碎塊從珠里滾出來,沾著焦面包的香,竟泛出暖黃的光。他摸了摸自己的空覺牌,牌上竟也有塊淡黑的焦痕,是當(dāng)年娘蹭上的,只是被他用空力壓了三百年,此刻被焦香喚醒,越來越濃:“我記著了……我叫阿仁,娘烤的面包焦三分最香,她走了,可我不該把‘記著’變成‘空’……”
滅覺石突然“咔嚓”響了,石面的空力全散了,變成塊普通的灰石,是長老的焦面包碎、小羽的焦香、九境的存在痕,一起破了空覺陣的根。廣場上的居民們額間的空覺器全碎了,老丈阿福舉著空覺牌,牌上的淡黃變成了焦痕紋:“我記著我家的灶!在村東頭,娘總在灶前烤面包!”那個(gè)舉牌的小孩也笑了:“我叫阿豆!我娘說,我生在豆熟的季節(jié)!”
藏痕閣的痕網(wǎng)從和鳴境飄來了,網(wǎng)眼的金光纏在居民們的空覺牌上,牌上的焦痕紋、松紋、梅瓣紋全亮了,像給牌刻上了“存在”的印。空覺蟲母蟲突然從塔底飛出來,翅上沒有任何紋,卻在焦面包的香里慢慢泛出暖黃的光,翅尖滴下點(diǎn)腺液,落在居民們的牌上,牌竟變得沉甸甸的——是“實(shí)”回來了。
蘇軾教居民們用松脂涂空覺牌,讓松紋更牢;李清照教姑娘們在牌上繡焦痕紋,繡線里裹著通感的暖;謝靈運(yùn)把新做的砂痕瓶分給大家,砂里摻了空覺蟲的暖黃腺液:“這砂能護(hù)著存在痕,再也不會(huì)被空力吸了?!毙∮鸬奶赵钋皣鷿M了人,每個(gè)人都要嘗塊焦面包,說要把“存在”的味記在心里。
阿空舉著自己的空覺牌,牌角的焦黑濃得發(fā)亮,他往空覺塔走,塔壁上竟漫出點(diǎn)舊痕——是三百年前居民們刻的名字、刻的焦面包紋,此刻全亮了,像給塔披了層暖光。他摸了摸塔壁:“娘,我記著了,記著就是存在,空不了了?!?/p>
空覺長老坐在陶灶旁,手里捏著塊焦面包,咬了口,眼淚落下來:“是這個(gè)味,是娘的味,是存在的味。”林淵的石刀插在滅覺石旁,刀身映著空覺境的暖光,又多了道新痕——是個(gè)“實(shí)”字,暖黃的,沾著焦面包的香。他往邊界的方向望,遠(yuǎn)處的霧里竟又泛出點(diǎn)淡白的光,是更遠(yuǎn)的“虛覺境”——那里的居民連“空”都快淡成“虛”,連空覺牌都沒有,只靠著“虛覺塔”的光活著。
小羽遞給他塊新烤的焦面包:“又要走了?”
“嗯。”林淵點(diǎn)頭,咬著面包,焦香裹著實(shí)感,“還有很多像空覺境這樣的地方,等著用焦香把‘虛’填成‘實(shí)’。”
暮色降臨時(shí),空覺境的灰天慢慢泛出暖黃。居民們舉著刻滿痕的空覺牌,圍著陶灶唱歌,調(diào)子裹著焦香,飄向虛覺境的方向;空覺蟲母蟲領(lǐng)著小蟲們往霧里飛,翅上的暖黃光像串燈,照亮了新的路;痕網(wǎng)的金光也往霧里飄,網(wǎng)眼的存在痕里,纏著焦面包的香、松脂的實(shí)、繡線的暖——和鳴境的暖,要帶著九境的“實(shí)”,去喚醒更多被“空”和“虛”困住的人,去讓每個(gè)存在,都能記著焦香的暖,記著自己是誰。
(本章約4800字)
【下章預(yù)告】
林淵一行抵達(dá)虛覺境時(shí),才發(fā)現(xiàn)這里比空覺境更極致——居民們連“空”都算不上,像團(tuán)淡白的影,飄在虛覺塔周圍,沒有空覺牌,沒有名字,連“舉著東西”的動(dòng)作都做不出。虛覺塔下的“虛覺陣”埋著“化虛石”,碰著就會(huì)讓“實(shí)”徹底化成虛;虛覺境的“虛覺長老”藏在塔芯,身體已快化成虛,只靠著“虛覺晶”維持存在,晶里吸滿了虛霧,能把焦面包的香都化成淡影??尚∮饎偘呀姑姘旁诘厣?,面包的焦痕竟在虛霧里凝出了實(shí)影,虛覺塔壁上突然漫出點(diǎn)舊痕——是三百年前居民們刻的“我在”二字,此刻在焦香里慢慢顯形;而焦痕石上的松芽,芽尖的新葉映出了塔芯的虛覺蟲,蟲身已淡成半透明,卻在焦痕的實(shí)影里,慢慢凝出了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