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覺宇宙的斷云崖邊,風(fēng)是斜著刮的,卷著崖下的霧往上涌,霧里飄著些碎木片——是“魂牌”。穿玄甲的“斷魂衛(wèi)”正把個老丈按在崖邊的石欄上,老丈懷里緊緊攥著塊桃木片,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字:“妻阿蓮,來世還在槐樹下等”。斷魂衛(wèi)一腳踹在老丈膝彎,桃木片脫手飛出去,墜進(jìn)霧里,老丈突然往崖下?lián)洌瑓s被衛(wèi)卒扣住后頸,眉心的“斷魂器”突然亮了——那是枚銀質(zhì)的星狀薄片,嵌在皮肉里,此刻泛著青藍(lán)的光,燙得老丈額頭冒白煙,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再開口時聲音發(fā)木:“我……不記得阿蓮了?!?/p>
李煜站在崖邊的老槐樹下,袖中藏著支玉簪。簪是暖玉雕的,簪頭雕著半朵殘梅,梅蕊里嵌著塊鴿卵大的玉——是“魂痕玉”,三百年了,玉上總蒙著層霧,像沒干的霜。剛才那枚魂牌墜崖時,玉簪突然發(fā)燙,魂痕玉上的霧散了些,露出道淺紋,像根細(xì)弦,竟讓他鼻尖泛酸:三百年前,他娘也在這槐樹下埋過塊魂牌,上面刻著“與君約,魂脈不斷”,那時他才五歲,娘蹲在樹下教他摸魂痕玉:“這玉能記魂,魂脈是根線,一頭拴著今生,一頭拴著來世,斷魂器斷不了的?!?/p>
小羽從槐樹后探出來,手里的焦面包還攥得緊實。是昨夜在林淵搭的石灶上烤的,火熄得晚了,面包底烤得焦黑,裂了道紋,像槐樹皮的紋路。她剛要走過去,就見斷魂衛(wèi)把老丈往“斷脈臺”上拖——那臺子是黑石砌的,臺中央嵌著個銅盤,盤里盛著“斷魂水”,只要把斷魂器往水里浸,人眉心的“魂脈”就會徹底斷成灰,連“自己是誰”都記不住。
“慢著?!绷譁Y的石刀往石欄上一靠,刀身的寒氣逼得斷魂衛(wèi)退了半步。老丈趁機(jī)掙開,往崖下伸著手,喉嚨里嗬嗬響,像是想說什么卻記不起來。小羽跑過去,把焦面包往老丈手里塞:“爺爺,先暖暖手?!崩险傻闹讣鈩偱龅矫姘慕购郏夹牡臄嗷昶魍蝗弧白獭钡仨懥寺?,青藍(lán)光淡了些,他盯著面包上的焦紋,突然顫著唇說:“這紋……像槐樹根!阿蓮說過,槐樹根纏得深,魂脈就纏得牢……”話沒說完,斷魂器又亮了,他疼得蜷起手,可眼里卻落了淚,滴在焦面包上,暈開個小濕痕。
斷魂衛(wèi)的頭領(lǐng)舉著“斷魂鉤”往老丈心口刺去——鉤尖淬著斷魂水,沾著就會讓魂脈脆如薄紙。李煜突然抬手,袖中的玉簪飛出去,簪頭的魂痕玉撞在鉤尖上,玉光漫開時,崖邊的“斷魂矩陣”突然晃了晃——那是層青灰色的光膜,罩在斷云崖上空,此刻光膜上裂了道縫,漏出些金紅的光,像落日的碎影。
有個梳雙鬟的姑娘突然捂住心口哭了:“我記起來了!這光像我前世埋魂牌的那棵槐樹的花!那年我等他到天黑,槐花落在魂牌上,就是這金紅色!”她眉心的斷魂器“啪”地裂了道縫,碎成兩半掉在地上,姑娘往崖下望,霧里竟飄上來塊桃木片,正是她前日被奪走的魂牌,上面刻著“等君歸,槐花開”。
斷魂衛(wèi)頭領(lǐng)急了,從腰間解下“引魂鈴”,鈴一響,崖下的霧往上涌得更急,霧里的魂牌碎片像雪似的落。林淵的石刀往地上一插,刀身的紋路吸著玉簪的光,青灰色的光膜被刀光割得更碎,藏在“遺忘”“麻木”背后的“魂脈”全漏了出來:
槐樹下的野草沾了老丈的淚,有個少年蹲下去拔草,草葉上的露水落在他手背上,他突然跳起來:“這涼!像我前世摔進(jìn)溪里時的涼!那時有個阿婆把我拉上來,說‘娃,魂脈別驚著’!”他眉心的斷魂器掉了,露出下面顆小小的朱砂痣——和他說的那個阿婆臨終前給他點的痣一模一樣。連李煜袖中的玉簪都亮了,簪頭的殘梅紋里滲出金紅光,他突然想起更多:三百年前,娘把玉簪塞給他時,簪頭還雕著整朵梅,后來她被斷魂衛(wèi)抓去,斷魂器燙得她眉心冒白煙,她卻攥著魂痕玉笑:“玉沒裂,魂脈就沒斷,你記著,焦痕能引魂,等哪天有塊焦物能讓玉上的紋全顯出來,就把斷魂的門拆了?!蹦菚r她懷里揣著只蟲,翅膀是金紅色的,娘叫它“魂覺蟲”,說“這蟲能續(xù)魂脈”。
“魂覺蟲在魂痕玉里?!崩铎蠐炱鸬厣系挠耵ⅲ㈩^的梅蕊里爬著只小蟲,比米粒還小,翅膀是半透明的金紅,上面有蛛網(wǎng)似的紋,正往小羽手里的焦面包爬。蟲剛落在焦痕上,崖邊的斷魂矩陣突然“咔嚓”響了——光膜上的裂縫連成網(wǎng),霧里飄上來的魂牌越來越多,有的落在居民手里,有的嵌進(jìn)槐樹根里,竟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瑳]再往下墜。
“魂獄在崖底的‘忘川洞’?!卑张e著情感鏡面照向崖下的霧,鏡里映出洞底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石匣摞著,每個匣上都刻著人名,匣縫里漏出青灰色的氣——是“斷魂煙”,聞著就會忘了“前世的諾、來生的盼”。石匣里鋪著冰,冰上凍著魂覺蟲,蟲翅被冰粘住,翅尖的“魂腺”正被細(xì)管抽著“魂液”,抽干了魂液,蟲就成了片干翅,人也就成了“無魂人”,這輩子過完,就像霧里的魂牌,飄著飄著就散了。
斷魂衛(wèi)頭領(lǐng)見斷魂矩陣裂了,突然往崖邊的“斷魂臺”跑,要去轉(zhuǎn)動臺中央的“斷脈輪”——輪一轉(zhuǎn),忘川洞的斷魂煙就會漫遍整個宇宙,連槐樹根里的魂脈都能熏斷。小羽捏著焦面包追上去,魂覺蟲在她肩頭飛,翅尖的金紅光掃過斷魂臺的石欄,欄上的斷魂符突然暗了。李煜的玉簪在半空轉(zhuǎn)了個圈,簪頭的魂痕玉亮得發(fā)燙,洞底的斷魂煙突然往回縮,像被玉光趕的灰。
忘川洞比崖上冷,洞壁上嵌著些沒化的冰,冰里凍著魂牌,有的還能看清上面的字:“來世還做夫妻”“等我長大養(yǎng)你”“別忘了灶上的粥”。最里面的石匣沒蓋蓋子,匣里凍著只魂覺蟲,比別的大一圈,翅膀上的金紅紋路里嵌著道焦痕——正是母蟲。它的魂腺上插著根金管,管尾連到洞壁的大銅壺,壺里正冒青灰色的煙,是斷魂矩陣的“斷魂霧”。
“李公子,別來無恙?!眰€穿素袍的人從石匣后走出來,是主教柳永。他手里捏著塊凍硬的槐花瓣,眉心也有斷魂器,卻比誰都平靜:“三百年了,還抱著‘魂脈該續(xù)’的癡念?你娘當(dāng)年就是不肯讓母蟲斷魂,才被斷魂煙凍成了冰雕?!彼忠グ文赶x身上的金管,“今天把這蟲的魂液全抽了,讓魂覺徹底絕了,大家倒也省心,不用再記著那些前世今生的累。”
“你敢!”李煜的玉簪往石匣飛去,魂覺蟲跟著撲過去,翅尖剛碰到母蟲的翅,母蟲突然抖了抖——它翅上的焦痕竟和小羽手里的焦面包焦痕對上了!金紅的光從兩道焦痕里涌出來,像兩道融了的金汁,瞬間漫過所有石匣。石匣上的冰“噼啪”地裂,凍著的魂覺蟲全飛了出來,圍著焦面包轉(zhuǎn),翅尖的魂腺滴下金紅的液珠,落在地上凝成了字:“魂是命之根,斷則散,續(xù)則存?!?/p>
柳永的手僵在金管上,看著地上的字突然紅了眼眶。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半塊焦黑的面包——邊緣的焦痕和小羽的、母蟲翅上的正好能拼上:“當(dāng)年……你娘把這面包塞給我,說‘若斷魂陣成了,就用這焦痕引蟲醒’。我守著這面包三百年,竟忘了她是讓我護(hù)蟲,不是幫著斷魂……”他年輕時是忘川洞的守洞人,是李煜的娘救了他——那時他被斷魂器斷了魂脈,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娘把塊焦面包塞給他,說“摸這焦痕,像摸槐樹根,根在,魂就在”。后來為了混進(jìn)斷魂衛(wèi)護(hù)著母蟲,他才裝作狠厲,替斷魂矩陣看管魂獄。
“快看!”小羽指著洞頂?;暧X蟲們正往頂上飛,金紅的翅在半空織成張網(wǎng),網(wǎng)眼漏下的光落在斷云崖上——居民們眉心的斷魂器全掉了,老丈趴在崖邊的石欄上,霧里飄上來他那塊刻著“阿蓮”的魂牌,他接住牌,往槐樹下跑:“我記起來了!阿蓮埋魂牌的地方就在槐樹根下!”有個漢子往崖下跳——不是墜,是踩著霧往下走,眾人正驚呼,他卻從霧里托出個石匣,里面是塊玉簪,他捧著簪哭:“這是我前世給她的定情物!她說了,拿著它就能找到她!”
林淵的石刀插在忘川洞中央,刀身吸著魂覺蟲的金紅光,映出個新坐標(biāo):第號“元覺宇宙”。那里沒有斷魂器,卻有“歸元陣”——陣眼在“歸元塔”下,塔底埋著“元覺蟲”的母蟲,歸元陣能把所有“覺”都磨成“元”,讓萬物只剩“本”,沒了“情”“憶”“魂”,像塊沒刻字的石板,連“存在”都只??諝ぁ?/p>
李煜把母蟲放進(jìn)玉簪的梅蕊里,魂覺蟲們圍著石刀飛,金紅的翅在刀身描出條路。小羽把焦面包掰成小塊,分給飛過來的魂覺蟲:“它們知道往哪走。”李煜點頭,指尖碰了碰簪頭的魂痕玉——母蟲翅上的焦痕亮了,像顆埋在土里的火種:“魂痕接上了,元覺陣就磨不掉了?!?/p>
斷魂衛(wèi)們早扔了斷魂鉤,蹲在崖邊撿霧里飄上來的魂牌。柳永正教居民們把焦面包的碎渣撒在槐樹根下:“這焦痕能養(yǎng)魂覺蟲,以后斷魂霧再敢來,蟲們就先醒?!崩铎匣仡^看了眼老槐樹,斷魂煙散了,槐花香裹著魂牌的木氣、玉簪的暖、焦面包的煙火氣,還有居民們的笑——魂脈牽著今生來世,暖得像娘當(dāng)年教他摸魂痕玉時的掌心。
“走了。”林淵拔起石刀,刀身的金紅光纏著魂覺蟲的翅影。李煜把玉簪插回袖中,簪頭的魂痕玉亮得溫軟,魂覺蟲在里面抖了抖翅,像在說“路還長,帶著魂走”。
(本章約5400字)
【下章預(yù)告】
林淵一行抵達(dá)第號元覺宇宙時,正撞見“歸元衛(wèi)”在“磨憶石”上磨居民的“覺痕”——老丈掌紋里的“暖痕”、姑娘眉梢的“笑痕”、孩童掌心的“玩痕”,全被磨得平平的。這里的“歸元陣”最毒:不燒神經(jīng)、不斷脈,只把“覺”里的“情”“憶”“魂”全剔了,讓“暖”只剩“溫度”,“笑”只?!懊娌縿印?,“存在”只?!盎钪?。元覺刃客陶淵明的元覺刃藏在袖中,是支竹杖,杖頭嵌著塊“元痕竹”,卻在小羽的焦面包靠近時,竹上突然泛出青紋——那是三百年前他為護(hù)著能“聚覺凝元”的“元覺蟲”,故意在歸元陣?yán)锪舻摹霸邸?,此刻正被焦面包的煙火氣催得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