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在曹操心頭最隱秘的痛處。
他出身宦官之后,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總有揮之不去的陰影。袁紹待他的態(tài)度
,名為好友,實為主上。
曹操端起案上的酒爵,卻沒有喝,只是摩挲著冰冷的青銅器壁:說你的計。
賈詡的聲音里透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袁紹欲廢君,將軍當(dāng)尊君。他要做權(quán)臣,將軍便做漢室的忠臣。
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將軍可即刻上表天子,痛陳袁紹不臣之心。如此一來,道義便在將軍一邊。王司徒等心懷漢室的朝臣,必引將軍為臂助。天下百姓,盼望漢室中興,亦會視將軍為仁主。袁紹另立新君,名不正言不順,必會引來非議,使其首尾難顧。
忽然,曹操眼神一凝,目光如刀般銳利,直刺向賈詡心底:爾為謝喬離間乎?
面對這誅心之問,賈詡垂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識地蜷了一下,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他深吸一口氣,那瞬間的緊繃隨即化為坦然。
非也。賈詡躬身一揖,從容答道,謝喬雖挾天子,所據(jù)者,不過一郡之地。麾下兵員,不足萬。況向時,除睢陽外,七縣被毀。若圍之,梁國糧絕只在旦夕之間。詡雖愚笨,又豈會為一艘將沉之船,白白斷送性命?
曹操冷哼一聲,身子微微前傾,壓迫感十足:哦?那你的生路,又在何處?莫非就在我?guī)ぶ?
賈詡抬起眼,迎上曹操銳利的目光,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誠懇與激動:詡之生路,在一位真正的英雄麾下。而將軍的霸業(yè),卻不該在袁本初的陰影之下!
他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也更具穿透力,將軍試想,若無今日之計,將軍只能依附袁紹。聽其號令,受其節(jié)制。屆時,討伐國賊的首功,匡扶社稷的美名,都將歸于袁本初一人。天下人只會說,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力挽狂瀾。而將軍您縱有蓋世之功,于他而言,亦不過一員沖鋒陷陣的馬前卒而已!
帳內(nèi)一片死寂,唯有燈花的嗶剝聲。
賈詡的計策,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曹操心中那道名為野心的閘門。
與其在袁紹劃定的格局里掙扎,不如另起爐灶,自己來做那個執(zhí)棋之人。
良久,曹操放下酒爵,站起身,親自為賈詡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面前。
先生此計,勝于十萬精兵。他的聲音里,已沒了先前的殺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找到同類的欣賞與興奮,先生請安坐。
第126章
燈火將兩道影子投在帳布上,一個昂然挺立,一個躬身靜候。
親自為賈詡倒茶的舉動,是一種無聲的認可。但曹操眼中的審視并未完全褪去,這是一種鷹在鎖定獵物后,評估其價值與威脅的銳利。
賈詡抬眼看著曹操,神情平靜,尊君討逆,乃取大義。義者,旗也。然僅有大旗,不足以退敵,徒為他人嫁衣。明公欲成霸業(yè),尚需利刃。
曹操的眉毛挑了一下,這個比喻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