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鄒蘭拉長了聲音,恍然大悟,鬧了半天,又是個沖著那圣人來的。
自打橋茂、王良那兩位先生當眾跪拜之后,圣人解惑的名聲就越來越響,傳遍了周邊郡縣。
隔三差五就有外地人慕名而來,尤以這些自視甚高的讀書人最多。
只是眼前這位,話說得也太滿了些。
客官,我聽說那官學抽簽,每日只取一問,全憑運氣。她忍不住想提醒一句,免得這位明日空歡喜。
我自有天命。文人輕輕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似乎覺得這等俗務無需多言,你只管安排房間便是。
那神態(tài),仿佛明日被抽中已是板上釘釘,只待圣人賜教。
鄒蘭訕訕地閉了嘴。
行吧行吧,你有天命,你說了算。她領著這位天命所歸的客人往后院走去,心里卻在盤算,明日這位要是沒被抽中,不知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管他呢,先把今日的房錢收了才是正經(jīng)。
客官這邊請。鄒蘭不再多言,引著他上了二樓,推開一間新修的客房門,客官你看,這房如何?窗明幾凈,被褥都是新?lián)Q的。
文人掃視一圈,還算滿意,點了點頭,從袖中摸出十二文錢遞給鄒蘭:這是一日的房錢。
接過錢,鄒蘭臉上依舊笑著:好嘞,客官好生歇息,晚飯時候再來叫。
第二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那文人便已梳洗停當,衣冠楚楚,帶著昨日那份舍我其誰的氣勢,匆匆下樓,直奔官學而去。
鄒蘭倚在柜臺后打哈欠,看著他消失在晨霧中的背影,對旁邊擦桌子的伙計說:去,把樓上那間收拾干凈,這位客人,估摸著是待不長了。
伙計應聲正要上樓,不到半個時辰,門口光影一晃,那文人竟去而復返。
只是來時的昂揚不見蹤影,臉上像是掛了霜,灰撲撲的,透著一股難以置信的沮喪。
店家,他走到柜臺前,聲音干澀,像是剛跑了幾里地,再再住一日。
鄒蘭眼皮都沒抬一下,心里暗笑,嘴上卻應得爽快:好嘞,客官。
第三日,幾乎是昨日重現(xiàn)。
文人依舊是起個大早,滿懷著今日必中的信念出門,又在日頭升高后,垂頭喪氣地挪了回來。
這次他連話都懶得多說,直接將銅板拍在柜臺上,悶著頭就往樓上走。
鄒蘭耳朵尖,隱約聽到樓梯上傳來低低的、帶著悲憤的念叨: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王鄒蘭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第四日,第五日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那位自詡天命的文人,成了客棧里一道固定的風景線:每日清晨意氣風發(fā)地出門,午前或午后,失魂落魄地歸來。
臉上的神情,也完成了從自信滿滿到悻悻然,再到如今近乎麻木的沮喪。
他不再提什么天命,也不再說一日足矣,只是每日沉默地續(xù)上一天的房錢,然后把自己關(guān)進房里。
這期間,鄒蘭的客棧倒是沒那么冷清了。
陸陸續(xù)續(xù)又住進來四五位客人,清一色操外地口音,穿著儒衫,也都是沖著圣人解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