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村的年關(guān),就在這種外松內(nèi)緊的、詭異的平靜中,到了。
白景琦依舊按照慣例,在祠堂里,擺下了年宴。
宴席上,燈火通明,肉香四溢。鄉(xiāng)鄰們的臉上,也都掛著笑。但那笑,卻不比往年。那笑里,少了幾分發(fā)自肺腑的踏實,多了幾分,對未來的、心照不宣的憂慮。
白景琦端著酒碗,一桌一桌地敬過去,說著鼓舞人心的場面話。
“各位叔伯鄉(xiāng)親,都放寬心!天,塌不下來!有公倉在,有咱們的鄉(xiāng)約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鄉(xiāng)鄰們也都跟著,高聲附和,舉杯痛飲。但那酒一下肚,暖的,只是身子,卻暖不了那顆,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而懸著的心。
鹿顯宗,也帶著鹿兆山,來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半新的棉袍,臉色,卻比那棉袍,還要蒼白。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小口地,喝著悶酒,看著眼前這片熱鬧,眼神,卻像蒙了一層化不開的霧。
白景琦走到了他的桌前。
“顯宗叔,”他舉起了碗,“我敬您?!?/p>
鹿顯宗連忙,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白彘L,使不得,使不得……”
“叔,您坐?!卑拙扮粗募绨?,讓他重新坐下?!斑@碗酒,不為別的。就為,這些年,您為白鹿村,守住的這份‘和氣’?!?/p>
兩人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許是酒意上頭,許是心中積郁太久。鹿顯宗那雙本已渾濁的眼睛,竟?jié)u漸地,紅了。
他拉著白景琦的手,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滄桑。
“景琦啊……我今天,看著你,就想起了……想起了你爹,承業(yè)哥……”
“我記得,那年,咱們兩家,剛剛和解。也是這么個年宴。我,你爹,還有你二叔,咱們仨,就在這張桌子上,喝了一壺。那天的酒,真烈啊……也真甜……”
“要是……要是承業(yè)哥還在,今天,咱們仨,還能,再喝上一壺……”
他說著,竟老淚縱橫。
白景琦看著他,心里,也是一陣發(fā)酸。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又給他,滿上了一碗酒。
就在這父輩們,感懷往事的時候。
另一頭,鹿兆山,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幾次三番地,將手,探入懷里,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東西,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