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督軍府其他地方的硝煙與喧囂不同,主臥病房內(nèi)彌漫著藥石的苦澀和一種行將就木的沉寂。
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盛督軍,如今只能虛弱地躺在寬大的病榻上,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唯有偶爾睜開的眼睛里,還殘存著一絲昔日的銳利。
盛時庭一身戎裝未換,帶著戰(zhàn)場上的風(fēng)塵與肅殺之氣,步履沉穩(wěn)地走到父親病榻前。他屏退了左右,病房內(nèi)只剩下父子二人。
“父親。”盛時庭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室內(nèi)的寂靜。
盛督軍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在兒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看穿他經(jīng)歷的這一場腥風(fēng)血雨。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艱難地開口,聲音細若游絲:“……都……解決了?”
“是。”盛時庭回答得干脆利落,沒有任何隱瞞,“盛長庚已被拿下,關(guān)押在地牢。其黨羽或降或誅,局勢已基本控制?!?/p>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父親的眼睛,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父親,盛長庚勾結(jié)外寇,禍亂家宅,謀害我妻兒,其罪當(dāng)誅。這一次,我不會再留他性命?!?/p>
這句話如同重錘,敲在盛督軍的心上。他閉上眼,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露出一絲深切的痛苦。盛長庚再不堪,終究是他的親兒子,血脈相連。
半晌,他才重新睜開眼,眼中那絲痛苦已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無奈取代。他深知,盛長庚的所作所為,早已逾越了底線,不死,不足以正家規(guī),不足以穩(wěn)軍心,不足以平眾怒。
“……好。”一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帶著無盡的蒼涼,“盛家……不能再亂下去了……你,做得對?!?/p>
得到了父親的首肯,盛時庭心中最后一絲因血緣而產(chǎn)生的細微波瀾也平復(fù)下來。他知道,這不是冷血,而是身為繼承人必須做出的抉擇。
這時,盛督軍顫抖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床邊柜子的一個暗格。盛時庭會意,上前打開暗格,里面赫然放著一個紫檀木盒。
他將木盒捧到父親面前。
盛督軍示意他打開。盒蓋開啟,里面是兩樣象征著江北最高權(quán)柄的物件:一枚玄鐵鑄就、猛虎盤踞的帥印,以及一塊可調(diào)動江北所有軍隊的青銅兵符。
“拿……拿去……”盛督軍的氣息更加微弱,但眼神卻異常鄭重地凝在盛時庭臉上,“從今往后……盛家……江北……就……交給你了……”
他用微弱的力氣,抓住盛時庭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守好……我們盛家的基業(yè)……護好……這一方百姓……”
盛時庭感受到父親手上傳來的微薄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他反手緊緊握住父親冰冷的手,單膝跪在病榻前,脊梁挺得筆直,如同山岳。
“父親放心,”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與力量,“兒子,必不負所托!”
他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木盒。帥印冰冷,兵符沉重,但在觸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這一刻,不再是少帥。
他是盛督軍。是這片土地新的主宰,是盛家未來的掌舵人,是所有責(zé)任的承擔(dān)者。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榻上仿佛了卻最后心愿、神色漸漸歸于平靜的父親,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病房。
門外,陽光刺破烏云,照耀在他筆挺的戎裝和手中象征著權(quán)柄的木盒上。走廊兩側(cè),以沈逸軒、季文翰、方浩等人為首的所有將領(lǐng)、官員,皆垂手肅立,見他出來,齊刷刷地躬身行禮:
“參見督軍!”
聲音洪亮,回蕩在空曠的廊宇之間。
盛時庭目光沉靜地掃過眾人,微微頷首。內(nèi)患已除,權(quán)柄在握,但他知道,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外敵環(huán)伺,山河動蕩,他肩上的擔(dān)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沉重。
但他無所畏懼。因為他有必須守護的家,也有必須承擔(dān)的責(zé)任。
新的時代,已經(jīng)在他腳下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