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楓城的日頭剛過晌午,醉仙樓的二樓就已座無虛席。
木質樓梯被往來食客踩得吱呀作響,混著樓下街道上面攤販的吆喝、說書先生拍案的驚堂木,還有酒壇開封時“啵”的脆響,攢成一團熱熱鬧鬧的煙火氣??看暗奈恢?,葉天翹著二郎腿,指間把玩著枚成色普通的玉佩,面前的八仙桌上已碼了七個空酒壇,個個都是“燒刀子”的粗陶壇——這酒烈得能點燃,尋常漢子三碗就倒,他卻像喝涼水似的,眼都不眨。
“葉哥,再來一壇?”對面的趙小胖嘴里塞著醬肘子,油汁順著下巴往下滴,手里還拎著個啃了一半的醬骨架,含糊不清地問。這小子生得圓滾滾的,肚子像揣了個小西瓜,明明才十五六歲,飯量卻抵得上三個壯漢,此刻正瞪著溜圓的眼睛,盯著店小二剛端上來的“紅燒靈豬肉”——那豬肉泛著淡淡的靈光,是城外獵來的低階妖獸肉,在蒼楓城這等凡俗與修真交界的小城,算得上稀罕物。
葉天瞥了眼桌上的空壇,又掃了眼樓下攢動的人頭,忽然咧嘴一笑,沖店小二揚手:“再來十壇燒刀子,要最烈的那種!”
店小二是個機靈人,見葉天這陣仗,臉上堆著笑跑過來:“葉公子,您這都喝了七壇了,再喝十壇……”
“怕我付不起錢?”葉天挑眉,從懷里摸出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嘩啦”一聲倒在桌上,白花花的銀子滾了一地,還有幾枚亮晶晶的銅錢混在其中。他隨手撿起塊銀子,掂量了掂量,往店小二手里一塞:“夠不夠?不夠再從柜上支,記我葉家賬上?!?/p>
店小二掂著銀子,眉開眼笑:“夠!夠!葉公子豪氣!小的這就去搬酒!”轉身時還不忘沖周圍食客咋舌:“瞧見沒?葉家公子就是不一樣,喝酒跟打水似的!”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
“也就葉公子敢這么造,換了城主家那小子,早把酒樓掀了?!?/p>
“話雖如此,葉家這錢也太經花了,聽說上個月葉公子給城西老王家的狗買了個純金項圈,就因為那狗沖他搖了搖尾巴?!?/p>
“但葉公子心善啊,去年饑荒,葉家開倉放糧,分文不取,我家小子就是靠那時候的粥活下來的。”
“是啊,雖說是紈绔,卻從不欺辱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比那些披著人皮的官老爺強多了?!?/p>
葉天聽著這些話,臉上沒什么表情,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掛著的劍鞘。那劍鞘是黑檀木做的,看著有些年頭了,邊角磨損得厲害,上面連個像樣的花紋都沒有,與其說是劍鞘,不如說更像塊撿來的木頭疙瘩。這是他爹給他的,說是什么祖?zhèn)鞯奈锛?,讓他隨身帶著,葉天嫌它難看,好幾次想扔了,都被他爹瞪了回去。
“葉哥,他們都在夸你呢。”趙小胖啃完最后一根骨頭,用袖子抹了把油嘴,湊過來說。
“夸我什么?夸我會花錢?”葉天拿起個空酒壇,掂量了掂量,“這有什么好夸的,我爹掙那么多錢,不就是給我花的?”話雖如此,嘴角卻微微揚起了一點弧度。
正說著,說書先生敲了敲醒木,清了清嗓子:“各位看官,今兒個咱們說段‘劍仙斬魔龍’的故事……”
臺下頓時安靜下來,連喝酒的都停了筷子。葉天也來了興致,往椅背上一靠,端起剛送來的新酒,慢悠悠地喝著。
說書先生講得唾沫橫飛,說那劍仙如何御劍飛行,如何一劍劈開萬丈山崖,聽得眾人嘖嘖稱奇。講到精彩處,葉天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好!這劍仙夠勁兒!”
說書先生被打斷,非但不惱,反而拱手笑道:“葉公子說得是!想那劍仙風采,何等瀟灑,只可惜我等凡夫俗子,終其一生也難見一回啊?!彼掍h一轉,又道:“不過要說豪氣,這蒼楓城里,誰也比不過葉公子您??!方才那一手擲銀買酒,可比那劍仙擲劍斬妖,另有一番風味!”
這話拍得葉天舒坦,他哈哈大笑,抓起桌上的銀子就往臺上扔:“賞你的!說得好!”
銀子“叮叮當”落在臺上,說書先生眉開眼笑地撿起來:“謝葉公子賞!葉公子豪氣干云,將來必有大造化!”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和附和。葉天正得意,店小二端著一碗醒酒湯上來:“葉公子,喝點醒酒湯解解酒吧,這是小店特制的,加了蜂蜜,甜絲絲的?!?/p>
葉天瞥了眼那碗淡黃色的湯,皺了皺眉:“這玩意兒看著就沒勁兒,拿走拿走,我葉天大老爺喝酒,用得著這東西?”
店小二不敢違逆,正準備端走,葉天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打開來,里面是塊鴿子蛋大小的石頭,灰蒙蒙的,看著不起眼,卻隱隱透著一絲溫潤的光澤。他隨手把石頭扔給店小二:“這個給你,就當是醒酒湯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