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8章 闈場血雨定（第1頁）

蒼楓城貢院的朱漆大門在卯時三刻準(zhǔn)時開啟，三百余名考生背著考籃魚貫而入，青布長衫的下擺掃過帶露的青石板，留下串串水漬。葉天站在門側(cè)的角樓里，望著人群中那個穿月白長衫的少年——那是周山長的學(xué)生，據(jù)說揣著瑞王私通蠻族的密信副本，此刻正被三個眼神陰鷙的考生夾在中間。

“墨，”葉天低聲道，指尖叩著欄桿上的雕花，“盯緊穿月白衫的，別讓他出事?！?/p>

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墨的身影在陰影里晃了晃，化作一道黑煙沒入貢院的回廊。角樓下，巡城營士兵腰間的刀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他們靴底都沾著艾草汁——昨夜剛在城西貨棧清剿了二十個狼牙衛(wèi)，那些人原打算在考生入場時放毒煙。

貢院深處的明遠(yuǎn)堂，主考官李大人正親自檢查封卷的火漆。副主考的位置空著，周顯被擒后，這個位置臨時由周山長頂替?！叭~少爺?shù)故强紤]周全，”李大人蘸著朱砂的筆頓了頓，“連考籃里的糕點(diǎn)都讓醫(yī)官驗(yàn)過?！?/p>

葉天望著窗外考生們排隊(duì)領(lǐng)號的身影，其中兩個正趁亂交換眼神——那是瑞王安插的死士，考籃底層藏著淬毒的匕首?！班l(xiāng)試關(guān)乎前程，容不得半點(diǎn)差池?！彼p聲道，袖口下的軟劍劍柄已被掌心的汗浸濕。

巳時整，隨著一陣梆子響，考生們按號進(jìn)入各自的考棚。這些用竹片隔出的小格子里，擺著一張矮桌、一把木凳，墻角堆著考生自備的被褥——接下來三天，他們將在這里完成三場考試，吃喝拉撒都在方寸之間。

穿月白衫的少年叫沈青禾，他的考棚在最東側(cè)，靠近貢院的后墻。剛坐下，隔壁考棚就傳來筆尖劃過試卷的沙沙聲，他深吸一口氣，展開試卷，卻在“策論”題目的空白處看到一行極小的字：“午時三刻，后墻見，否則你妹妹……”

沈青禾的手猛地一抖，墨滴在試卷上暈開個黑點(diǎn)。他抬頭看向后墻，那里爬滿了爬山虎，葉片間似乎藏著雙眼睛。

與此同時，貢院外的城隍廟街口，葉石正帶著二十名內(nèi)衛(wèi)檢查過往行人。一個挑著菜擔(dān)的老漢引起了他的注意——菜筐里的青菜底下，露出半截黑色的弩箭。

“站?。　比~石的大刀橫在老漢面前，“這菜看著新鮮，就是根須上的泥不對——城西貨棧的紅泥，怎么跑到你筐里了？”

老漢臉色驟變，猛地掀翻菜筐，二十幾支弩箭滾落出來。他吹了聲口哨，藏在周圍的十幾個黑衣人瞬間拔刀，為首的正是本該被鎖在刑房的狼牙衛(wèi)小頭目！

“葉石小兒，受死！”小頭目獰笑著撲上來，刀風(fēng)帶著血腥氣。葉石早有準(zhǔn)備，大刀橫掃，硬生生將對方的刀劈成兩截，順勢一腳踹在他胸口：“昨兒沒把你骨頭拆了，倒是敢來送死！”

內(nèi)衛(wèi)們訓(xùn)練有素，很快將黑衣人圍在中間。這些人顯然是瑞王的死士，明知不敵仍死戰(zhàn)不退，刀刃劈在骨頭上的脆響、垂死的嘶吼與城隍廟的晨鐘混在一起，驚飛了檐下的鴿子。

半個時辰后，廝殺聲漸歇。葉石踩著滿地血污，將小頭目的人頭挑在槍尖，插在街口的石墩上：“奉葉少爺令，凡與狼牙衛(wèi)勾結(jié)者，以此為例！”

路過的百姓嚇得紛紛后退，卻沒人敢作聲——昨夜城西貨棧的大火燒了半宿，據(jù)說火光里滾下來的人頭能堆成小山，葉府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貢院內(nèi)，午時的梆子剛響，沈青禾就借口如廁，往后墻走去。爬山虎叢里果然鉆出個人，正是鬼手的副手，手里還拿著張沈青禾妹妹的畫像：“把賬冊交出來，放你妹妹一條活路。”

沈青禾攥緊袖中的密信，指尖沁出冷汗。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房梁上落下，墨的淬毒短刀瞬間刺穿了副手的咽喉?！叭~少爺說，你妹妹在城南客棧，很安全?！蹦穆曇粝癖?，“進(jìn)去考試吧，剩下的事我們來辦?！?/p>

沈青禾望著倒在血泊里的尸體被迅速拖走，爬山虎掩蓋的墻根處，很快只剩下一攤深色的水漬。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往考棚走，路過第三排考棚時，瞥見一個考生正將寫滿字的紙條往嘴里塞——那是瑞王安插的槍手，剛寫完答案想傳給同黨。

影衛(wèi)的弩箭悄無聲息地從窗縫射入，穿透了他的手腕?？忌鷳K叫一聲，紙條從嘴角滑落，被巡考的士兵撿起。士兵面無表情地拖走他，留下一路血痕，周圍的考生嚇得筆都掉了，卻沒人敢抬頭——貢院的規(guī)矩，見血不聲張，否則按作弊論處。

酉時的夕陽將考棚染成金紅色，第一場考試結(jié)束的梆子聲響起時，葉天正在貢院西側(cè)的倉庫里清點(diǎn)“收獲”：七具死士的尸體，三封沒來得及送出的密信，還有從考生鞋底搜出的二十七個微型傳訊符。

“周顯的余黨清得差不多了，”張猛擦著刀上的血，“但瑞王派來的修士還沒露面，怕是在等最后一場動手。”

葉天看向貢院深處那座最高的閣樓，李大人正在那里閱卷。閣樓四周的暗影里，影衛(wèi)們像蝙蝠般蟄伏著，他們的箭鏃上都涂著“牽機(jī)”的解藥——昨夜從鬼手口中審出，瑞王的殺招是在閱卷時用毒煙滅口。

第二天考經(jīng)義時，考生們明顯安分了許多。但葉天知道，最兇險的還在后面。果然，在深夜的巡查中，墨發(fā)現(xiàn)考棚的梁柱里藏著硫磺和硝石，引線從地下蔓延到貢院外的草料場——只要點(diǎn)燃，整個貢院都會被炸上天。

“拆！”葉天當(dāng)機(jī)立斷。影衛(wèi)們用特制的工具剝離梁柱，硫磺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他們的手指被木刺扎得鮮血淋漓，卻沒人吭聲。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最后一根引線被剪斷，堆在倉庫里的炸藥足有千斤，足夠把蒼楓城炸塌半個角。

第三天考詩賦時，考生們的狀態(tài)已截然不同。有的伏案疾書，筆尖飛舞如流星；有的抓著頭發(fā)苦思冥想，墨汁沾了滿臉；還有的趴在桌上昏睡，顯然是放棄了掙扎。沈青禾卻寫得從容，他的試卷末尾，用極小的字抄錄了瑞王走私軍械的時間和地點(diǎn)，這將是呈給陛下的最后一擊。

當(dāng)最后一場考試結(jié)束的梆子聲響起時，貢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歡呼——巡城營的士兵正將十幾個頭顱掛滿城墻，每個頭顱旁都插著塊木牌，寫著“瑞王黨羽”。城樓下，葉石正指揮內(nèi)衛(wèi)焚燒收繳的軍械，火光沖天，映紅了半個蒼楓城。

考生們走出貢院時，看著城墻上的人頭，嚇得大氣不敢出。但當(dāng)他們看到葉府的人在街角分發(fā)米粥，聽到巡城營的士兵說“蠻族不敢來了”，又忍不住挺直了腰桿——這個被血雨洗刷過的小城，似乎比往日更踏實(shí)了。

葉天站在角樓上，望著李大人帶著試卷離開蒼楓城，馬車后跟著影衛(wèi)護(hù)送的沈青禾。他知道，瑞王的倒臺只是時間問題，那些藏在暗處的鬼魅，終究敵不過陽光下的刀光。

貢院的青石板上，血跡已被雨水沖刷干凈，只留下淡淡的暗紅。葉天摸著欄桿上的刀痕，突然想起阿福的風(fēng)箏骨架——周山長說，已經(jīng)糊好了，就等放榜那天。

風(fēng)從北境吹來，帶著草原的氣息，葉天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往府里走。蒼楓城的亂局還沒完全平息，但至少此刻，他能看到路的盡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