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壓在蒼楓城上空。黑風谷入口處的老槐樹上,影衛(wèi)用匕首刻下的記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是葉天與墨約定的信號,意為“魚已入網”。
三皇子趙瑾被襲擊后,大為震怒,怒斥葉天:“以前的城主府是吃干飯的嗎?匪患如此嚴重?”天生皇族,嬌生慣養(yǎng)的他從未吃過虧,立即派遣自己的先鋒營出動剿匪。不久,先鋒營已經在谷外列陣,火把如星河般蜿蜒,映著李嵩那張被鍋底灰遮了大半的臉。他攥著影閣送來的“密報”,指尖抖得像秋風里的枯葉:“殿下,影閣探到黑風谷主力在東側山洞,西側只有些老弱殘兵……”
趙瑾勒住馬韁,寶石匕首在掌心轉了個圈,冷光掃過身邊的葉家隊伍。葉天帶來的“壯丁”個個面黃肌瘦,手里握著銹跡斑斑的鐵叉,站在禁軍甲士旁像排風中殘燭。“葉兄倒是會省力氣。”他語帶譏諷,“就這些人,夠塞強盜牙縫嗎?”
葉天往嘴里塞了塊凍硬的麥餅,含糊不清道:“殿下放心,他們熟路?!彼牧伺纳磉呉粋€瘸腿漢子的肩膀,“老周,你兒子前年就是被黑風谷的人擄走的,今晚……”
漢子猛地抬頭,渾濁的眼里迸出火星,鐵叉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驚飛了樹梢的夜鳥:“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撕了那群雜碎!”
趙瑾冷哼一聲,揮了揮匕首:“禁軍第一營跟我走東側,李嵩帶第二營走西側。”他特意加重了語氣,“葉兄的人……就跟在第二營后面接應吧?!?/p>
李嵩心里發(fā)虛,卻被趙瑾的眼神釘在原地,只能硬著頭皮應道:“是!”他回頭瞪了眼葉天,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錐——若不是這小子弄出的假賬冊,自己怎會被殿下逼著當這先鋒?
隊伍剛入谷,西側的林子里就飄來股腥甜氣。李嵩勒馬四顧,影閣的密報明明說西側安全,可這寂靜里藏著的殺氣,比驛館遇襲那晚還要濃?!凹涌焖俣龋 彼蝿Τ銮?,劍身映著自己煞白的臉,“沖過前面的隘口就安全了!”
禁軍甲士們列著方陣往前推進,鐵靴踏在凍雪上的聲響驚起一片夜梟。突然,兩側山壁上滾下無數(shù)圓木,火光中能看見木頭上釘滿了尖刺。“陷阱!”有人嘶吼著舉盾,卻被接踵而至的箭雨穿透甲胄——那些箭矢帶著黑風谷特有的狼毛標記,密集得像飛蝗。
李嵩被親衛(wèi)死死按在馬背上,眼睜睜看著前排的士兵被圓木碾成肉泥。他這才反應過來,影閣的密報是假的!可箭雨如織,根本容不得他下令撤退?!巴爻罚】焱爻?!”他的喊聲被慘叫吞沒,第二營的方陣像被頑童撕碎的紙鳶,瞬間潰散。
東側的趙瑾也遭了埋伏。山洞里沖出的不是主力,而是數(shù)十名抱著油罐的強盜,火把擲出的瞬間,整個山洞成了火海。禁軍甲士的慘叫聲撞在巖壁上,反彈回來時已經變了調。他揮匕首劈開迎面而來的火團,突然明白——所謂“主力在東側”,不過是把他們往死路上引的誘餌。
此時的葉天正站在谷口的巨石上,看著西側隘口亮起的火光,往嘴里又塞了塊麥餅。老周等“壯丁”蹲在他身后,手里的鐵叉雖然銹跡斑斑,卻握得比誰都穩(wěn)?!吧贍?,真不進去?”墨的聲音從樹后傳來,影衛(wèi)已經解決了谷外的暗哨。
“不急?!比~天指著西側,“李嵩的人還有三炷香的活頭?!彼麖膽牙锾统鰪埌櫚桶偷牡貓D,上面用朱砂圈著個不起眼的山坳,“等會兒咱們去這兒。”
墨看著地圖上的標記,眼底閃過了然:“黑風谷真正的糧倉?”
“嗯?!比~天咬碎麥餅,“趙瑾想借刀殺人,咱們就給他留點‘念想’?!?/p>
西側隘口的廝殺已經成了絞肉機。李嵩的第二營折損過半,他自己被箭射穿了左臂,血順著袖管淌進馬鞍,黏糊糊的像塊凍住的肝?!叭~天!你這個奸賊!”他嘶聲怒罵,卻看見葉家的“壯丁”們正慢悠悠往谷外退,鐵叉上還挑著幾個昏迷的強盜——那是從側翼繞過來的漏網之魚,被老周等人輕易制服。
“李城主,快跑??!”老周扯著嗓子喊,聲音里帶著刻意裝出來的慌張,“強盜太多了,我們擋不?。 ?/p>
這喊聲落在李嵩耳里,比任何嘲諷都刺耳。他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些所謂的“壯丁”根本不是來接應的,是來看著他們送死的!可箭雨密集如墻,他只能帶著殘部往谷外沖,每一步都踩著自己人的尸體。
東側的趙瑾也殺紅了眼?;鸷@锏慕娂资砍善瓜?,他的狐裘被火星燒出好幾個洞?!俺?!”他揮匕首斬斷纏上馬鞍的火繩,卻在轉身時看見葉天的人正扛著幾袋糧食從山坳里出來,鐵叉上的強盜還在哼哼唧唧。
“葉天!”他怒吼著揮刀砍去,卻被墨用短刃格開。影衛(wèi)們不知何時圍了上來,個個眼神如狼。
“殿下息怒?!比~天掂了掂手里的糧袋,糧食撞擊的聲響在火光中格外清晰,“黑風谷的糧倉,我替您‘端’了?!彼噶酥腹壤锏膽K狀,“至于先鋒營……只能說強盜太兇悍了?!?/p>
李嵩此時才帶著殘兵沖出來,左臂的血已經凍成了冰殼。他指著葉天,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句:“假的……密報是假的……”
趙瑾猛地看向葉天,寶石匕首的冷光映著他眼底的暴怒??僧斔吹侥切皦讯 辫F叉上的強盜——正是昨夜襲擊驛館的“黑風谷主力”,而葉天手里的糧袋上還印著皇家糧倉的火漆(那是影衛(wèi)們從李嵩私藏的糧倉里搬來的),所有的質問都堵在了喉嚨里。
葉天把糧袋扔給趙瑾,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辛苦各位了,回家給孩子報仇吧?!崩先鮽兛钢F叉往谷外走,背影在火光中搖搖晃晃,卻比禁軍的潰兵更像勝利者。
墨在葉天耳邊低語:“李嵩的人折損七成,趙瑾的先鋒營也沒剩多少。”
葉天望著黑風谷深處,那里的火光正漸漸熄滅,像只垂死的巨獸。“好戲才剛開始?!彼p聲道,指尖在袖管里摩挲著半塊玉佩——那是從被“壯丁”制服的強盜身上搜出的,玉佩上刻著的“瑾”字,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