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葉天又驚又喜,往前邁了兩步,卻見陳伯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咳嗽,咳得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他彎著腰,背弓得像只蝦米,好半天才緩過來,咳出的血濺在黑袍上,像開了朵凄厲的紅罌粟?!澳趺磿兂蛇@樣?”
“還不是為了守著這暗河入口?!标惒鴼猓噶酥付幢谏厦苊苈槁榈淖?,那些痕跡深得能塞進(jìn)半只手,“當(dāng)年你爺爺幫我擋了熊瞎子,我就發(fā)誓要護(hù)葉家后人周全??蛇@洞太險,獠牙獸、裂山熊輪番來,我只能裝成惡人,把靠近的人都嚇走,沒想到……”
他的話沒說完,洞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嘶吼,那聲音粗糲如砂紙,帶著股腥臊氣,是裂山熊的叫聲!而且不止一只,聽動靜至少有三四頭,正撞得洞口的巨石“咚咚”響,像是隨時會塌下來。
陳伯臉色一變,皺紋擠成了團(tuán):“糟了!剛才殺獠牙獸的血腥味引來了獸群!”
話音未落,洞壁突然被撞得劇烈搖晃,碎石像暴雨似的落下,砸在盾牌上“噼里啪啦”響。陳伯拽起葉天就往洞深處跑:“暗河入口在最里面,快!”
三人跟著他鉆進(jìn)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石縫,石縫里又黑又濕,腳下全是滑膩的苔蘚。身后傳來裂山熊撞洞門的巨響,整座山仿佛都在抖,偶爾有碎石掉進(jìn)石縫,擦著耳邊飛過。
石縫盡頭是道暗門,門上嵌著塊與陳伯腳邊相同的玉佩,只是完好無損。陳伯用盡力氣摳動巖壁上的凸起,暗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條漆黑的水道——水面泛著微光,正是地圖上標(biāo)注的暗河。
“沿著暗河走,能漂到黑石鎮(zhèn)。”陳伯把腰間的布袋塞給葉天,布袋沉甸甸的,銀錠子硌得人手心發(fā)沉,“我老了,走不動了,這守洞人的擔(dān)子,該交給你了。”他突然從懷里掏出塊玉佩,正是那塊裂了縫的,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把這個帶出去,讓黑石鎮(zhèn)的人知道,守洞人還在。”
“您跟我們一起走!”葉天抓住他的胳膊,才發(fā)現(xiàn)他的袖子空蕩蕩的,只剩半截胳膊——原來他不止臉受過傷。
洞門“轟隆”一聲被撞開,裂山熊的咆哮近在咫尺,腥臊氣順著石縫灌進(jìn)來,嗆得人睜不開眼。陳伯猛地把他們推進(jìn)暗河,轉(zhuǎn)身用身體堵住暗門,嘶啞的聲音混著熊吼傳來:“記??!守洞不是困在洞里,是護(hù)著該護(hù)的人……”
“砰”的一聲悶響,像是重物撞上了暗門,緊接著是陳伯悶哼的聲音。
暗河的水流帶著他們向前沖,冰冷的河水沒過膝蓋,葉天攥著那塊裂玉佩,指尖被邊緣的斷口劃破,滲出血珠,和玉佩上的舊血混在一起。他聽著身后陳伯的痛呼和熊吼漸漸遠(yuǎn)去,突然明白爺爺說的“欠命”是什么意思——有些守護(hù),從來都不是把人攔在門外,而是把危險擋在自己身前,哪怕代價是把自己變成別人眼里的惡鬼。
水流越來越急,趙小胖突然指著前方,聲音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亮:“葉哥,你看!”
暗河盡頭透出微光,不是熒光草的慘綠,而是帶著暖意的黃。水面上漂著片熟悉的葉子——是葉天白天采的熒光草葉子,邊緣還帶著鋸齒。原來這草的種子順著水流漂進(jìn)暗河,竟在石縫里發(fā)了芽,此刻正一簇簇聚在水面,借著從洞口透進(jìn)的天光,把水道照得一片通明,像鋪了條發(fā)光的綠毯子。
葉天握緊布袋里的銀錠,又摸了摸懷里的銅符,突然明白陳伯為什么要裝成惡人。有些守護(hù),就得裹著層兇巴巴的殼,像這暗河的水流,看著冰冷,卻能載著人沖破黑暗,流向該去的地方。那些被嚇跑的人,或許會罵他兇神惡煞,卻不知道自己躲過了怎樣的兇險。
前方的光亮越來越大,隱約能聽到黑石鎮(zhèn)的狗叫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葉天回頭望了眼黑暗的水道深處,那里藏著個老人用一生踐行的承諾,藏著比銀錠更沉的守護(hù)——那是用半袋干糧結(jié)下的緣,是用一條胳膊、滿臉傷疤和孤獨歲月守住的諾。
他知道,自己接過的不只是銀錠和玉佩,還有份沉甸甸的責(zé)任。以后再有人闖進(jìn)黑石洞,或許會遇到個面冷心熱的守洞人,指著洞角的枯骨說“別往前走”,卻在轉(zhuǎn)身時,悄悄在暗河入口撒下把熒光草的種子。
因為真正的守護(hù),從不是斷絕前路,而是在危險的盡頭,留一盞燈。就像此刻,暗河水面上的熒光草,正帶著他們,朝著光亮處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