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卻不看圖紙,只盯著他眼底的紅血絲——那是熬了多少個通宵才有的顏色。她突然抓起銀弩往他懷里砸:“應付?你看看你手!”
葉天低頭,才發(fā)現(xiàn)昨夜處理硫磺時被燙出的燎泡破了,血珠正順著指縫往石桌上滴。洛璃已經掏出傷藥,胖手扯過他的手腕,藥膏往傷口上抹時,疼得他倒抽冷氣,她卻梗著脖子瞪他:“逞什么能?你以為拒人千里之外很英雄?”
藥膏的清涼漫開時,葉天忽然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跟小時候搶糖葫蘆后哄她的動作如出一轍:“等我把礦場的新礦脈開出來,送你塊最大的銀錠,打個鑲寶石的玉佩,比你現(xiàn)在這個好看十倍?!?/p>
洛璃“哼”了聲,卻把傷藥塞進他手里,又往食盒里塞了把碎銀子:“給內衛(wèi)們買點傷藥,別跟我客氣——這是我給他們的,不算幫你?!彼D身要走,又回頭瞪他,“要是敢瞞著我硬扛,我就……我就把你小時候偷喝我家酒的事捅出去!”
馬車轱轆碾過霜地時,葉天還站在院里,手里攥著那包傷藥。影衛(wèi)墨不知何時站在身后,低聲道:“洛小姐的護院其實已經在巷口布防了,說是‘順便’保護洛家在附近的鋪子?!?/p>
葉天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眼底的紅血絲似乎淡了些。他把碎銀子遞給墨:“分下去,讓弟兄們換身厚實點的衣裳。”轉身走向后院的練功房時,腳步比剛才沉了些,卻也穩(wěn)了些——朋友的暖意是鎧甲,卻不能成為拖累彼此的軟肋,他得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能護住所有人的鎧甲。
練功房的門被推開時,灰塵在晨光里跳著舞。角落里的兵器架上,槍戟斧鉞泛著冷光,最顯眼的是中央那尊銅人樁,上面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凹痕——那是葉天練“破風拳”時留下的印記。他解下外袍,露出纏著繃帶的上身,舊傷疊著新傷,像幅刻滿故事的地圖。
“墨,”他拿起樁邊的鐵砂袋,往手腕上纏,“從今天起,卯時到亥時,除了必要的布防巡查,我都在這兒?!辫F砂袋的重量壓得手臂微沉,他卻眼神發(fā)亮,“告訴弟兄們,三個月后,咱們不僅要活著,還要讓那些人知道,葉家的骨頭有多硬?!?/p>
墨看著他一拳砸在銅人樁上,沉悶的響聲里,銅屑簌簌落下。他躬身應道:“是。”轉身帶門時,看見葉天的拳頭再次揚起,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身上投下道狹長的光,像柄正在淬煉的劍。
練功房里的響動從辰時持續(xù)到亥時,鐵砂袋撞擊銅人樁的聲音、拳腳破風的呼嘯、偶爾悶哼的忍痛聲,混著窗外影衛(wèi)換崗的腳步聲,在霜氣里織成張堅韌的網。葉天的拳頭腫了又消,消了又腫,血漬浸透繃帶時,就用烈酒沖一沖,疼得渾身發(fā)抖,卻笑得比糖油餅還燙人——他知道,每道新添的傷痕,都是對抗陰謀的底氣。
洛璃的馬車其實沒走遠,就停在巷尾的茶館里。她掀著車簾一角,聽著練功房傳來的悶響,胖手攥著那塊被血染紅的碎銀子,突然對車夫說:“去給護院說,把城西的鋪子都盤出去,換成現(xiàn)銀。”
車夫愣了:“小姐,那可是洛家最賺錢的綢緞莊……”
“換成現(xiàn)銀,悄悄送到葉家礦場的后山,”洛璃的聲音軟了些,卻帶著股犟勁,“別讓葉天知道。就當……就當我提前預訂那塊最大的銀錠了。”
馬車重新動起來時,她摸出塊糖油餅,咬了口,甜香里混著點咸澀——原來朋友的牽掛,是既要藏著掖著,又忍不住偷偷托底的。
練功房的燈亮到后半夜,葉天終于停下時,銅人樁上多了個深寸許的拳印。他望著窗外的霜月,想起父親說的“心里的秤”,此刻那秤的兩端,一端是護家的責任,一端是未說出口的謝,竟難得地穩(wěn)了。他拿起塊干凈的布,仔細擦拭銀弩,弩身的寒光映著他帶傷的臉,像幅沉默卻滾燙的畫。
這場局,他們不僅要接,還要贏。用拳頭,用智謀,用所有藏在硬骨里的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