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明明……”汪千山的聲音越來越弱,棺底滲出的黑血漸漸變成暗紅,“我明明算好了一切……”
白澤走到棺邊,看著從棺底拖出來的汪千山。他已經沒了人形,半邊身子都被畫皮蛇啃噬得血肉模糊,只有那雙眼睛還死死瞪著,里面翻涌著化不開的恨。
“你算錯了一樣?!卑诐傻穆曇艉茌p,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九門和張家從不是你的執(zhí)念能困住的。我們的軟肋,從來都是彼此的牽掛——可這牽掛,恰恰是最硬的鎧甲?!?/p>
汪千山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咳出一口黑血,徹底沒了聲息。他身上的黑氣散去,露出底下普通的衣衫,竟和很多年前老照片里,那個跟在汪藏海后人身邊的少年有幾分相似。
陽光從破窗照得更亮了,驅散了最后一絲陰霾?;粜阈銚炱鸬厣系乃庝z,看著白澤笑:“這下,總該清凈了吧?”
白澤點頭,靈劍歸鞘的瞬間,發(fā)出一聲輕快的嗡鳴。吳邪走到張起靈身邊,看著他收刀入鞘,忽然笑道:“小哥,回家的路,好像更清楚了?!?/p>
張起靈看向他,眼底難得地漾起一絲暖意,輕輕“嗯”了一聲。
胖子已經開始翻找汪千山的遺物,嘴里嘟囔著:“就算沒寶貝,找點盤纏也好啊……”
遠處傳來幾聲鳥叫,清脆得像是在慶祝。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釋然。那些糾纏的過往,終究成了腳下的塵埃。
路還在前方,這一次,他們只帶著彼此的牽掛,朝著光亮處走去。
胖子從汪千山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扯開一看,里面竟裹著半塊發(fā)霉的青稞餅,還有張泛黃的舊照片。照片上是個穿軍裝的年輕人,眉眼間竟和汪千山有幾分像,只是眼神亮得很,不像后來這般陰鷙。
“這是……”吳邪湊過去,指尖剛碰到照片邊緣,就被青稞餅上的霉斑硌了一下,“看著像是幾十年前的物件。”
白澤掃了眼照片背景,那上頭隱約能看到狼山的輪廓,山腳下還有個小小的營地標記:“是汪家早年在狼山的據點。這人怕是汪千山的長輩,看軍裝樣式,像是參與過當年的勘探隊。”
霍秀秀突然“咦”了一聲,指著照片角落:“你們看這兒,是不是有個狼頭標記?跟剛才棺槨里的狼頭骨一模一樣?!?/p>
眾人湊近了看,果然見那年輕人胸前的口袋上,繡著個暗金色的狼頭,獠牙的弧度都和青銅獸首里嵌著的狼頭骨分毫不差。
“難怪他對影狼的頭骨執(zhí)念這么深?!眳切盎腥淮笪?,“這恐怕是他們汪家世代傳下來的信物,他以為用這東西能鎮(zhèn)住尸王,反倒成了催命符?!?/p>
張起靈忽然彎腰,從汪千山散落在地的衣襟里拾起一枚小小的銀鎖。鎖身已經發(fā)黑,上面刻著的“平安”二字卻還清晰,邊緣處磨得光滑,顯然被人貼身戴了很多年。
“這……”胖子撓撓頭,“難不成這老小子也有過想求平安的日子?”
沒人說話。陽光穿過暗樓的破洞,在銀鎖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落在舊時光上的塵埃。吳邪看著那枚銀鎖,突然覺得心里堵得慌——不管汪千山做了多少惡,他最初或許也只是個盼著“平安”的普通人,是仇恨把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走吧?!睆埰痨`將銀鎖放回汪千山的衣襟里,動作很輕,“別讓太陽落山前還困在這兒?!?/p>
他率先往外走,黑金古刀的刀鞘在地面拖出輕微的聲響,像是在為這段糾纏的過往畫上句點。眾人跟在他身后,誰都沒再說話,直到走出暗樓,被外面暖融融的風一吹,才覺得渾身的僵硬都散了。
霍秀秀突然指著遠處的山脊:“你們看!那是不是炊煙?”
果然,山脊那頭飄著幾縷淡青色的煙,在藍天下格外顯眼。胖子頓時來了精神:“肯定是附近的村子!胖爺我現在就想喝口熱乎的玉米粥,就著兩瓣蒜,那滋味……”
“饞死你吧。”吳邪笑著推了他一把,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著炊煙的方向邁去。
張起靈走在最外側,目光掃過連綿的山巒,又落回身邊幾人的背影上。吳邪正和胖子拌嘴,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輕快;霍秀秀拉著白澤的袖子,指著天上的云嘰嘰喳喳,銀鈴般的笑聲被風送得很遠。
他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握了太多年的刀,沾過血,碰過尸,卻在這一刻覺得格外溫熱。掌心的麒麟紋身隱隱發(fā)燙,不是因為尸氣,而是因為身邊這些鮮活的氣息——是吳邪的嘮叨,是胖子的咋呼,是霍秀秀的笑,是白澤偶爾遞過來的、帶著藥香的手帕。
“小哥,怎么不走了?”吳邪回頭喊他,臉上還帶著笑,眼角的細紋在陽光下看得分明。
張起靈抬眸,迎著他的目光,忽然輕輕揚起嘴角。那笑容很淡,卻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間漾開在每個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