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腥甜味濃得化不開,吳邪走在中間,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撞在石壁上,彈回來時帶著點黏膩的回響。他攥緊掌心,剛才劃破的傷口還在滲血,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縫往下滴,落在腳下的“石階”上——說是石階,其實踩上去軟乎乎的,像踩在泡發(fā)的腐木上。
“它在學(xué)我們。”白澤的靈劍亮著,光線下能看見石壁上的紋路在動,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爬,“我們越想逃,它就越會造‘出口’的幻境,旅館、公路、縣城……全是照著我們心里最想看見的樣子捏出來的。”
胖子突然“哎喲”一聲,低頭一看,工兵鏟的鏟頭不知何時纏上了幾縷黑絲,像水草一樣越收越緊,把鐵鏟勒出幾道深痕?!斑@狗東西還敢搶家伙?”他使勁一拽,黑絲突然繃斷,濺出的黑液落在他手背上,燙得他齜牙咧嘴——那觸感,和墓里石廳里的黑液一模一樣。
“別碰它的東西?!睆埰痨`回頭,古刀的刀背敲了敲胖子的手背,被黑液燙過的地方已經(jīng)起了層細密的水泡,“幻境里的‘實物’,都是它的一部分?!?/p>
吳邪突然想起剛才旅館里的肘子,胃里一陣翻涌。他看向四周,通道似乎比之前更窄了,石壁上滲出的黑液匯成細流,順著紋路往他們腳邊淌,像是在悄悄圍攏?!八降紫敫墒裁??困死我們?”
“不?!卑诐赏O履_步,靈劍指向前面的轉(zhuǎn)角,那里隱約有光,“它想讓我們‘認’。認了這幻境,認了它造的結(jié)局,我們就會變成石廳里的枯骨,幫它重復(fù)下一個循環(huán)?!?/p>
轉(zhuǎn)角后面果然又是個“出口”——這次是吳山居的院子,院墻上爬著熟悉的爬山虎,王盟正蹲在門口啃西瓜,看見他們就喊:“老板!你們可回來了!三叔剛打電話來,說有筆大生意……”
胖子眼睛一亮,抬腳就要沖過去,被張起靈一把拉住。“假的。”小哥的刀指向王盟手里的西瓜,紅色的瓜瓤里嵌著細小的黑籽,仔細看,那根本不是籽,是活墓里那種紅色的血珠顆粒。
王盟的臉突然開始扭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青黑的牙齒:“回來呀……回來陪我們……”院子里的爬山虎瘋長起來,藤蔓上的葉子變成了人手的形狀,朝著他們抓過來。
“操你奶奶的!”胖子掄起工兵鏟,帶著風聲劈過去,鏟頭砸在藤蔓上,濺起的不是汁液,而是腥臭的黑液?!皼]完沒了了是吧!”
白澤的靈劍劃破空氣,劍光斬過的地方,吳山居的幻境像玻璃一樣碎開,露出后面更窄的通道。“它急了?!彼鴼?,掌心的血滴在劍身上,發(fā)出“滋滋”的響,“我們越不認,它就越弱?!?/p>
吳邪突然停下腳步,他看著自己的手腕,青痕還在,但顏色比之前淡了些。“認不認,不是靠眼睛看的?!彼α诵?,撿起塊碎石,狠狠砸向自己的大腿——疼!尖銳的痛感順著神經(jīng)竄上來,讓他瞬間清醒,“是靠疼的!”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古刀突然反轉(zhuǎn),刀背重重磕在胖子的胳膊上?!班唬 迸肿犹鄣锰饋?,“小哥你干啥?!”但他立刻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還發(fā)癢的青痕,被砸過之后居然不那么癢了,“嘿,還真管用!”
幾人像是找到了訣竅,不再理會沿途出現(xiàn)的幻境——有時是熟悉的人臉,有時是安全的營地,甚至有一次出現(xiàn)了火車,車窗里坐著年輕時的三叔,在朝他們招手。但他們只是往前走,疼了就互相打一拳,或者用刀背磕一下,讓真實的痛感壓過幻境的誘惑。
通道漸漸變得開闊,前方又出現(xiàn)了那間圓形石室,青銅鼎里的紅光弱了很多,像風中殘燭。石臺上的紋路還在動,但幅度慢了不少,滲出的黑液也稀了。
“它的芯在耗損?!卑诐芍钢嚆~鼎,“我們每次打破幻境,都是在抽它的力氣?!?/p>
張起靈沒說話,直接劃破掌心,鮮血滴在石臺上。這一次,紅光沒有炸開,只是瑟縮了一下,像受驚的鳥。吳邪和胖子也跟著放血,三股血流落在紋路上,那些蜿蜒的線條竟開始褪色,露出底下灰白的巖石——那才是古墓原本的石壁。
“原來它的‘殼’沒那么厚?!眳切翱粗鴿u漸露出真容的石室,突然明白,“它靠我們的恐懼和執(zhí)念加厚殼子,我們越信它的幻境,殼就越硬。”
胖子一腳踹在青銅鼎上,鼎身晃了晃,發(fā)出空洞的響聲。“那現(xiàn)在咋辦?砸了這破鼎?”
白澤搖頭:“不用砸。你看門口。”
石室的石門不知何時開了道縫,縫里透進來的不是冷光,而是帶著暖意的風,夾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和他們之前在“幻境出口”里聞到的完全不同,這風里有沙子的顆粒感,吹在臉上有點疼。
“它造不出真正的風?!睆埰痨`率先走向石門,“這是真的?!?/p>
幾人跟著走出石門,外面是陡峭的山坡,長滿了帶刺的灌木,扎得小腿生疼。遠處的天空掛著半輪殘月,星星亮得刺眼,空氣里沒有腥甜,只有山風的凜冽。
胖子蹲下來,抓起一把土塞進嘴里,又呸呸吐掉:“土腥味!是真的土腥味!”
吳邪看著手腕上幾乎消失的青痕,突然笑出聲。他摸了摸口袋,那塊青銅碎片還在,冰涼堅硬,邊緣硌得手心發(fā)疼。
白澤收起靈劍,掌心的傷口在風里結(jié)了層薄痂:“走吧,再不走,天該亮了?!?/p>
張起靈已經(jīng)走在前面,古刀的穗子在風里飄著。吳邪和胖子跟上去,身后的石門緩緩閉合,最后隱進山壁,像從未存在過。
山坡上的路不好走,灌木勾破了褲腿,碎石硌得腳底板疼,但沒人抱怨。因為疼是真的,風是真的,遠處村子里隱約傳來的狗叫聲也是真的。
那些在幻境里掙扎的恐懼還在,但此刻,它們都成了真實的注腳。就像掌心里結(jié)了痂的傷口,會留下疤痕,卻再也傷不了人了。
山風越來越大,吹得人臉頰發(fā)疼。胖子走在最后,嘴里還在嘟囔著剛才幻境里的醬肘子,“媽的,那味兒太真了,現(xiàn)在想起來還流口水”,腳下卻沒停,踩著碎石子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