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字改之……”他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苦澀得如同膽汁。
“原來我生來便帶著原罪,生來就是個需要‘改之’的錯誤!”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痛苦、迷茫與一種近乎瘋狂的自我憎惡。
他踉蹌起身,像一頭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困獸,跌跌撞撞地沖回自己的三合院,反手“砰”地一聲緊緊關上了門。
楊過將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他拒絕了洪凌波和陸無雙手足無措送來的飯菜,也避開了彭君幾次溫和的探視敲門。
石室隔絕了外界的陽光與人聲,也成了他舔舐傷口、與內心黑暗角力的囚籠。
他一遍遍回憶彭君所說的每一個字,那些描述父親楊康行徑的詞句如同毒蛇噬咬著他——“認賊作父”、“背棄祖宗”、“心術不正”、“咎由自取”……
每一個詞都在加深他的痛苦和自我否定。對從未謀面卻因自己而遭遇不幸的生母秦南琴,巨大的愧疚感更是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恨意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他恨那個卑劣無恥的父親楊康,恨命運為何要將自己與這樣的人捆綁在一起!
他甚至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沖出古墓,找到桃花島,找到郭靖黃蓉,質問他們?yōu)楹尾辉琰c告訴他真相?
為何明知他父親是什么人,還要將他留在身邊?那種被欺騙、被憐憫的感覺,比純粹的痛苦更讓他煎熬。
黃蓉的聰慧在他此刻扭曲的心境下,成了城府深沉的算計;郭靖的寬厚,則成了虛偽的施舍和袖手旁觀的冷漠。
“原來看似對我好的郭伯伯、郭伯母,也不過是將我當成一個麻煩,一個可憐蟲!”
這念頭如同毒刺,深深刺痛了他驕傲的心。他想起了在桃花島上受到的委屈和不公,想起了大小武的欺凌,想起了柯鎮(zhèn)惡的厭惡……
這一切,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他是楊康的兒子,因為他骨子里流著卑劣的血!
然而,就在這恨意翻騰到頂點時,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流,卻又頑強地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來。
是師父彭君。他那雙洞察世事卻又充滿包容的眼睛;他不問緣由將他從全真教手中救下時那強大的身影。
他傳授《九陽真經(jīng)》、《乾坤大挪移》時毫不藏私的耐心;他在星空下講述那些光怪陸離的異界故事時溫和的笑容。
還有他遞過來的那些精巧玉符和秘藥時那句“危急關頭保命脫身”的囑咐……師父待他,是真心實意的教導與庇護,無關他的出身,只因為他叫楊過。
還有師叔李莫愁。那個曾經(jīng)令人聞風喪膽的赤練仙子,如今抱著安安時眼中流露的溫柔,那份母愛甚至也悄然惠及了他們這些弟子,讓她指點武功時少了幾分嚴苛,多了幾分難得的耐心。
還有師娘小龍女。她雖清冷如冰,但那份純粹和直接,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
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身世后,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并無絲毫改變,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仿佛他父親是誰與她毫無干系。
還有師姐洪凌波、陸無雙她們擔憂的目光,雖然隔著門板也能感受到……
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如同黑暗中零星的火苗,微弱卻執(zhí)著,不斷與他心中洶涌的恨意和痛苦對抗著。
讓那份想要立刻沖出古墓去質問、去發(fā)泄的沖動,一次次地被拉回理智的邊緣。他知道,師父的話是對的——“路,終究在自己腳下”。
可他腳下的路,究竟該通往何方?背負著這樣骯臟的血脈和沉重如山的名字,他真的能走出一條堂堂正正的道路嗎?巨大的迷茫將他緊緊包裹。
門外,古墓派的生活仍在以一種全新的、帶著煙火氣和生命力的節(jié)奏繼續(xù)著。
小龍女的孕期反應逐漸明顯起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能長時間靜坐或輕盈地施展輕功,偶爾會停下腳步,微微蹙眉,一手下意識地撫著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