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們無聲的詰問在房間里震蕩,匯聚成一個核心的嘲諷:你這怪物的孤獨,是何其可笑!
他不反駁。
他甚至沒有任何想要解釋的沖動。辯解什么呢?向誰辯解呢?他們說得沒錯,從結(jié)果來看,他就是這樣對待每一個人的——
無論是愛他的,恨他的,追隨他的,還是阻擋他的。最終,他們都成了他漫長道路上冰冷的里程碑。
他知道,他們或許也隱約知曉,那背后是“道”的要求。
是某種高于個體情感、高于生死倫常的、冷酷的絕對準(zhǔn)則在驅(qū)動他。是“道”讓他征伐,是“道”讓他守護(hù),也是“道”讓他最終失去了茉莉。
但那又怎么樣呢?
這個念頭如同最終的審判,冰冷地落下。
“道”是原因,是理由,是宏大敘事里的必然性??蓪τ诿恳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來說,命沒了,就是事實。
茉莉死了,是事實。眼前這些亡魂消散了,是事實。他此刻承受的、被他們嗤笑的孤獨,也是事實。
“道”無法填補(bǔ)失去摯愛后的空洞,“道”無法讓亡者復(fù)生,“道”甚至無法為他此刻的痛苦提供一個能被“理解”的立場。
在冰冷的“事實”面前,任何宏大的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虛偽。
所以他沉默。
他承受著他們的目光,承受著那份“可笑”的指責(zé),也承受著高燒的炙烤。
他接受這一切,如同接受一個早已注定的、殘酷的等式:他選擇了“道”,于是失去了所有,包括……為自己此刻的孤獨辯解的資格。
他只是一個人,在冰冷的現(xiàn)實與無盡的譴責(zé)中,咀嚼著那份由他自己選擇、卻又無比真實的痛苦。
這份痛苦,因其無法被理解、無法被原諒,而顯得更加絕對和孤獨。
他當(dāng)然有能力讓這些亡魂的幻象煙消云散。一個念頭,一絲力量的波動,就足以讓這間屋子重歸寂靜。
但他沒有。
他甚至……需要他們。
在這些由高燒和罪孽共同孕育出的幻覺中,他觸摸到了自己還“活著”的證據(jù),觸摸到了自己那顆依舊會為過往而后悔的心臟。
痛苦,在此刻成了他存在的錨點。
他痛苦地笑了起來,那笑容比哭泣更令人心碎。汗水與淚水混雜在一起,流過他滾燙的臉頰。
“大家……這個時候,就別說風(fēng)涼話了……”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懇求,“我也在后悔啊……”
他臉上的肌肉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幾乎是咬著牙,從靈魂深處擠出話語:
“老實說……我真的……好想你們?!?/p>
這句告白讓無形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震。
“‘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輕得不足以形容對你們的萬一……”
他艱難地喘息著,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你們的模樣……可我忘了快感,”(他曾經(jīng)以殺戮和征服為樂),“只剩下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