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聽完后,臉上依舊是一片沉寂的漠然。沒有受寵若驚,沒有猶豫,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他只是如同接收到一個尋常信息般,發(fā)出了兩個平淡的音節(jié):
“哦,好。”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甚至沒有詢問具體的工作內(nèi)容或待遇。
仿佛這邀請與之前被告知不再收購藥材一樣,都只是需要他“知道”一下的事情。
他再次背起藥筐,對著工作人員略微頷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蝶屋,將那項突如其來的邀請,也一同拋在了身后。
第三天清晨,他果然出現(xiàn)在了蝶屋分部。
沒有早到太多,也沒有遲到,就如同他以往賣藥時那般準時。他換上了一套分部雜工統(tǒng)一的、略顯粗糙的深藍色衣褲,那身半舊的黑色衣袍不知被收在了何處。
負責管理雜役的隊員似乎早已接到通知,對他的到來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公事公辦地指了指后院堆積如山的待處理藥材、需要清洗的繃帶布匹、以及水缸旁的空水桶,吩咐道:“今天的活兒,把這些藥材按類分揀,不能有任何雜物。這些繃帶全部要洗凈煮沸晾曬。還有,把后院所有水缸挑滿?!?/p>
這些都是蝶屋最基礎,也最耗費體力的雜務。
他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臉上也看不出絲毫被大材小用的不滿或委屈,依舊是那副萬事無關(guān)己的平靜模樣。
他走到那堆藥材前,蹲下身,開始分揀。動作不算快,但極其穩(wěn)定、準確,枯枝敗葉被精準地剔除,不同屬性的藥草被分門別類放置,效率竟出乎意料的高。
分揀完藥材,他便去清洗堆積如山的繃帶,冰冷的井水浸濕了袖口,他也毫不在意。隨后又是挑起沉重的木桶,往返于水井與后院水缸之間,步伐依舊平穩(wěn),呼吸甚至都沒有變得急促。
他沉默地完成著一項項指令,如同一個沒有情緒的傀儡,或者說,像山澗流水,只是順著既定的路徑流淌,不在乎前方是深潭還是淺灘。
周圍其他雜工或護理人員偶爾投來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他也渾然不覺,只是專注于手頭被指派的工作。
于他而言,采藥賣藥,或是在此做雜工,似乎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
都只是換取生存的一種方式,一種可以嵌入他日復一日循環(huán)中的、無需投入過多心力的環(huán)節(jié)。
一天的雜務結(jié)束,他將清洗好的最后一批繃帶晾曬整齊,把工具歸位,準備如同往常一樣沉默地離開。
“先生,請稍等。”負責管理雜役的隊員卻叫住了他,遞過來一封與之前格式截然不同的信。信封更厚實些,封口處仔細地用火漆封緘,上面甚至沒有任何署名。
他看著這封信,沒有立刻去接,而是罕見地問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疑惑:“她怎么又寫了封?”
隊員搖了搖頭,解釋道:“不,這封信是專門給您的。是忍小姐去年就親手寫好,密封后交給我的。她特意囑咐,一定要等您正式加入蝶屋之后,才能交給您本人?!?/p>
專門寫給他的。去年就寫好了。要等他加入后才給。
這幾個信息疊加在一起,透出一種非同尋常的預謀與篤定。
他聽完,臉上那點微弱的疑惑瞬間消散,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狀態(tài)。他伸手接過信,指尖觸碰到那枚硬質(zhì)的火漆印章。
“哦?!?/p>
他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隨后,便將這封顯然承載著更多私人意圖和信息的信件,隨意地塞進了懷里,與之前那些格式化的信件混在一起,仿佛它們并無不同。
他沒有當場拆閱,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好奇,如同只是多領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轉(zhuǎn)身便踏著暮色離開了蝶屋,將那封提前一年寫就、專程等待他開啟的信,也一同帶入了漸沉的夜色之中。
夜幕降臨,鎮(zhèn)上的夜市逐漸熱鬧起來,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他并未直接返回山上,既然來了,便也無所謂地隨著人流踱步,最后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客棧。
尋了個靠窗的僻靜位置坐下,小二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客官,想吃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