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刻意塵封的、屬于第一世的記憶碎片,帶著血腥和罪孽的粘稠觸感,再次翻涌而上。
(他們罵我畜生……我不會生氣。)(因為第一世的我,就是壞到極致的人。)
那不是被逼無奈的墮落,而是與生俱來的、浸透骨髓的惡意。他回憶著,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
(我可以為了力量,就隨便殺人。)(可以為了力量,就和界外怪物簽下協(xié)議,毒死幾乎海島上一半的人。)(可以為了一個癡情男兒臨死的最后對我的告別委托,殺了她心愛的女人……)
他甚至記得那個男人斷氣前,眼中解脫與痛苦交織的復(fù)雜光芒,以及那句“請讓她……知道我喜歡她”的委托。他完成了,精準(zhǔn)而冷酷。
(然后,在女人心神破碎之際,我用話語,對她說‘我可以成為你的丈夫’。)
(那個女人受不了,撲倒在我懷里……)
(然后我大笑著,把她全家都?xì)⒘恕#?/p>
(沒有理由。)(就是我壞到骨子里的,無意義的犯賤和害人。)(沒有任何理由。)
那是一種超越了貪婪、仇恨等常見動機(jī)的,純粹的、近乎哲學(xué)層面的“惡”。
他以觀看他人痛苦、踐踏一切美好為樂,以破壞和毀滅作為自身存在的唯一確認(rèn)。
然而——
(可這樣的我,在得到一半面具后,卻開始思考起來……)(“意義是什么?”)(“我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我得到之后呢?我該做什么……”)
當(dāng)力量積累到某個臨界點,當(dāng)世間再無值得一戰(zhàn)的對手,當(dāng)所有的欲望都因輕易滿足而變得乏味,那深植于靈魂深處、一直被惡行掩蓋的虛無,終于破土而出。
他站在由尸骸和破碎夢想壘成的權(quán)力巔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洞。
(我不明白。)
巨大的迷茫吞噬了他。殺戮和破壞不再能帶來快感,反而凸顯了存在的毫無意義。
(所以,我去了神州。)
他離開了那片被他荼毒殆盡的海島,像一具被虛無驅(qū)動的空殼,本能地向著傳聞中擁有更古老文明和智慧的土地漂泊,試圖在那里,或許能找到一個答案,或者……一個能終結(jié)這無盡虛無的終點。
(在那里,我遇到了茉莉的前世。)(她,是個打鐵匠。)
這個身份與后續(xù)發(fā)展中溫柔如茉莉的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呼應(yīng)。打鐵匠,鍛造鋼鐵,賦予形態(tài)與力量。
而那時的他,正是一塊充滿了毀滅性能量、卻毫無方向的、扭曲的頑鐵。
他與她的相遇,就在那爐火熊熊、錘聲叮當(dāng)?shù)蔫F匠鋪前。一個滿身罪孽、內(nèi)心空洞的流浪者,與一個專注于手中鍛打、汗水浸潤著笑容的打鐵女匠。
命運的齒輪,從那一刻,開始了緩慢而沉重的轉(zhuǎn)動。
他尋求意義的漂泊,似乎終于看到了第一縷微光,盡管那時的他并不知道,這縷光,將如何照亮他此后漫長而黑暗的歲月,又如何最終,成為他新的、更沉重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