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似乎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專注地洗著手,對她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他先洗完了。關(guān)掉水龍頭,他習慣性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從旁邊拿起一塊干凈的布巾,開始仔細擦拭雙手每一處縫隙的水跡。
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蝴蝶忍正在沖洗的手腕處——因為她沒有挽起袖子的習慣,那沾染了碘伏的、印有蝴蝶翅紋的羽織袖口,正不可避免地垂落下來,邊緣已經(jīng)被水流和殘留的碘伏浸濕,深色的污漬在紫色的布料上蔓延開一小片。
他看著她那被弄濕的袖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某種強烈的、源于本能的不適感攫住了他——一種對于“不整潔”、“不規(guī)范”的難以忍受。
幾乎是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并非觸碰她的手,而是極其自然地、用指尖輕輕捏住了她濕了的袖口邊緣,然后,動作略顯笨拙卻異常迅速地向上一捋,將那一小截袖子妥帖地挽了上去,露出了她纖細的手腕,避免了袖子進一步被弄濕。
他的動作很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解決“問題”的果斷,就像隨手拂去灰塵一樣自然。
蝴蝶忍整個人都愣住了。
水流還在嘩嘩地沖著她已經(jīng)干凈的手背,她卻僵在了原地,感受著那短暫觸碰后袖口被挽起的、略顯緊繃的觸感。她猛地轉(zhuǎn)過頭,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紫色的眼眸里充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他……他在干什么?
而他,在做完這個動作后,仿佛完成了一項必要的修正,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繼續(xù)用布巾擦拭著自己已經(jīng)完全干燥的手,然后,像是才想起需要解釋一下自己突兀的行為,平淡地開口,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我記住了?!?/p>
“……”
蝴蝶忍瞬間明白了。
他記住的,不是她這個人,不是她的情緒,也不是她的“心痛”。
他記住的,是她信里寫過的所有內(nèi)容。那些生活的碎片,工作的細節(jié),甚至可能包括她某封信里無意中提及的、某個傷員的特殊病情處理方法。他像一臺精準的掃描儀,將所有的信息錄入,然后存儲。他燒掉了信的實體,或許正是因為他已經(jīng)不需要那些紙張了——所有她寫下的文字,都已經(jīng)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他尊重她的生氣,因為他知道“燒了”這個事實會讓她生氣,但他陳述了事實。而他此刻的行為,像是在為他“燒信”的行為提供一個冰冷的、卻符合邏輯的注腳:信紙是危險的,是可能帶來麻煩的實體,但信息,他已經(jīng)提取并保存了。他并非不“尊重”她寫下的內(nèi)容,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方式在處理。
而她,也在這一刻,作為一個柱的理智瞬間回籠。是的,她寫的那些信,如果落入鬼的手中,確實可能帶來風險,特別是對于他這樣一個看似普通卻與她這位柱有過密聯(lián)系的獨居者而言。燒掉,從安全角度,是最徹底的選擇。
她之前感到的“不尊重”,或許更多是源于情感上無法接受自己珍視之物被如此輕易焚毀。而他現(xiàn)在用行動和言語表明,他“記住”了,這對他而言,可能就是最高級別的“重視”了。
水流聲依舊。
蝴蝶忍緩緩關(guān)掉了水龍頭。她看了看自己被挽起的袖子,又看了看他那張依舊沒什么表情的臉。
她忽然覺得,之前所有的生氣、失望、不甘,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深不見底的棉花上,無力又可笑。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將挽起的袖子整理好,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洗手間,沒有再看他一眼。
這一次,她是真的,徹底放下了。